皇帝問,族黨排異,不勝不止,朝中黨錮盈天,皇帝以什么治天下。
楊博站了起來俯首說道:回稟陛下,臣慚愧。
晉黨看他老了,早就不聽他的了,今天這出彈劾,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張居正看他失望,楊博自己也很是失望。
自己坦坦蕩蕩的活了一輩子,走進了文華殿,做了廷臣,卻整日里做這些事兒,到了現在,更是被后輩兒用異樣的眼光打量。
但是楊博作為晉黨黨魁,他只能這樣說,這樣做,這樣的身不由己,和當初的高拱一樣,楊博背后的族黨,不允許他停下。
所以楊博才打算致仕,打算急流勇退,再這么下去,下場只有身敗名裂。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說道:兵部尚書譚綸、禮部尚書陸樹聲,朝日壇失儀,罰俸一月。吏科給事中雒遵、御史景嵩、韓必顯三人,削官身回籍閑住,不知元輔以為如何
陛下決斷,臣不敢議。張居正作為首輔,不能議論京官任免,眾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會說什么,小皇帝沒把三個差點挑起黨爭的家伙送到解刳院,那是陛下寬仁。
張居正也松了口氣,陛下對送入解刳院是十分慎重的。
楊太宰以為如何朱翊鈞看向了楊博問道。
陛下英明。楊博稍微思慮了下,并沒有為三個晉黨科道官求情。
那就這樣,你們繼續廷議吧,朕繼續讀書。朱翊鈞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拿過了張宏遞過來削好的鉛筆,繼續寫寫畫畫。
涉及到了皇帝的事兒,朱翊鈞自然要開口,既然張居正要稟明皇帝,朱翊鈞也沒等到講筵后,直接開口做了處置,省的又出現什么張居正坑蒙拐騙小皇帝之類的風風語。
到底誰坑蒙拐騙誰
吏科給事中雒遵彈劾譚綸尸位素餐、御史景嵩、韓必顯彈劾譚綸朝日壇咳嗽,他們三個的懲罰是削官身回籍閑住,沒了官身,到了鄉野連個縉紳都不是,不能避稅,更不能再起。
他們三個既然要做刀,就要有被折了的準備。
他們三個人的罪名是族黨排異,不勝不止,用舍予奪,無綱無紀,朱翊鈞已經折了三把刀,這是殺雞儆猴,止黨爭之風。
再生事,就只能解刳院雅座了。
廷議很快就結束了,張居正站了起來,為皇帝講筵。
張居正的神情頗為奇怪,他在品味陛下說的話,主要是那個詞,族黨。
這個詞非常有趣,族這個字,簡意賅。
元輔先生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疑惑的問道。
陛下,雒遵、景嵩、韓必顯,三人削官身回籍閑住,是不是有待商榷張居正回過神來,他的面色有些不忍的說道。
讀書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這一步一步,費了多大的勁兒,才走到了這一步,這直接就削了官身,張居正有些于心不忍。
朱翊鈞像是沒聽明白張居正話里的意思,眼前一亮問道:元輔先生的意思是,把他們送解刳院,沒必要這么狠厲吧,又不是陰結虜人之類的不赦之罪。
那還是削官身回籍閑住吧。張居正一聽,立刻選擇了折中。
把小皇帝教育成了不折不扣的暴君,他這個帝師有直接責任,孩子還小,可不能把皇帝陛下教成暴君,守護陛下心中的三綱五常,張居正義不容辭。
朱翊鈞知道張居正啥意思。
這三個科道官,考中進士觀政三年,履任之后,做的是科道官,無綱無紀,且不說對大明、對皇帝、對朝廷、對綱憲法紀,有沒有恭順之心,但凡是他們對自己讀的書有一點恭順之心,也不會做這種事了。
小題大做、結黨營私,圣賢書就教他們這些道理
朱翊鈞也讀圣賢書,怎么不覺得圣人訓,講的是這些蠅營狗茍
戚帥怎么還沒入京來領賞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
開皇極殿恩賞戚繼光之事,已經定下,結果戚繼光遲遲沒有入京來,連點動靜都沒有,朱翊鈞才特別詢問。
張居正略顯無奈的說道:戚帥在關外,董狐貍全軍覆沒,董狐貍侄子被抓,戚帥唯恐北虜借此由頭南下,去關外斥候巡察去了。
朱翊鈞略顯可惜,他見過戚繼光畫像,還沒見過戚繼光本人,他拿了一本奏疏說道:朕看這本科道官的奏疏,說戚帥輕啟戰端,既然董狐貍索賞,給些銀錢打發便是,何故設伏誅殺,引得胡虜畏驚。
戚帥有勇有謀、將士悍不畏死、敵人全軍覆沒、生擒賊寇酋首,這怎么就成了,挾寇自重了呢
張居正頗為鄭重的甩了甩袖子說道:自古蠻夷畏威不畏德,若是給銀錢打發,只會步步緊逼,得寸進尺,大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胡虜又至,其余賊寇酋首必效仿,邊方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