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河掛了電話之后就回到包廂了。
包廂里,許明遠狀似無意的問他:“干什么去了,怎么去了這么久?”
“打個電話。”
“公事還是私事?”
許星河斂眸,“公事。”
許明遠突然想到了什么,問他:“公司是不是要和顧錚合作賀歲片?”
許星河的心里一寒,即便許明遠早已退出寰球國際,不參與任何公事決議,但他對公司的一切依舊了解的事無巨細。
許星河低低地應了聲。
許明遠笑呵呵地說:“我記得林梔好像沒怎么拍過電影吧?顧錚是大導演,和他合作應該挺不錯的,對林梔往后的事業有很大的幫助。”
還沒等許星河說什么,林梔就表示抗拒:“我不想拍。”
許明遠問她:“為什么啊?這可是大班底大制作,小梔子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不考慮。”林梔是真的一點臉都不給許明遠。
林望城呵斥道:“林梔!這是對你許叔叔說話的態度嗎?”
林梔嘟囔了幾聲。
許明遠寬慰地表示沒什么的。
他又問許星河:“男女主定好了吧?”
“嗯。”許星河垂眸,補充,“是顧錚做的決定,您知道,我一向很少參與這種選角。”
許明遠自然是知道的,也很放心他,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但是小梔子不是外人,你對她上點心,知道嗎?”
許星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
他瞥了一眼林梔,林梔已然黑了臉下來,她想說些什么,卻被她的母親制止,只能窩在位置上暗自嘀咕反駁。
晚餐用到一半,他突然收到陳清夢的微信。
陳清夢:你還有多久吃完呀?
許星河把手機放在桌面下,一只手給她回消息:一個小時左右,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酒店大堂的冷氣開得好低,我好冷哦。
許星河的眼神閃了閃,他起身借口要上廁所,離開包廂。
身后,許明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臉上隱有不耐之色,語氣有幾分嗔怪:“吃個飯,出去了兩次,這真是有夠忙的。”
許靳遠出聲,“上廁所而已,爸,您別想太多。”
許明遠是看到他低頭和人聊微信的,許星河向來不會在飯桌上看手機,今天卻頻頻看微信,他能感受得到自己這位一手培養的兒子,正在一點、一點的逃離他的操控。
另一邊。
許星河離開包廂之后便給陳清夢打了電話。
他步履匆忙,往電梯間走去。
短暫的鈴聲過后,響起的是陳清夢的聲音,“喂,許星河。”
“在哪里?”
電梯門打開,他走了進去。
陳清夢:“我在大堂呀,你吃完了嗎?”
他按下“1”。
語氣淡淡:“吃完了。”
陳清夢疑惑:“剛剛不是說還有一個小時的嗎,怎么這么快就吃完了?”
電梯上顯示的數字一點點變小。
許星河:“不想吃。”
陳清夢歪頭:“可是你不是和家里人一起吃的嗎?”
電梯停了下來。
他走出去,左右張望,最后在酒店大堂右側的休息區看到了陳清夢窈窕的身影。
他步伐很快,說話時帶著一點點的喘息聲:“你都來了,我還能在那里和他們接著吃嗎?”
陳清夢背對著許星河坐著,并沒有發現許星河向她靠近。
她不太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也沒有辦法,回家的話,太無聊了,雖然你在家也不會陪我聊天,但是一個人待在家里真的好無聊。我想了想,還不如到這里等你。”
他在距她五六米左右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
找個了位置坐下。
服務員過來問他需要點什么,他朝服務員擺了擺手。
休息區有著輕緩的藍調音樂,燈光晦澀昏暗,他壓低了聲音,低低地說:“不怕被他們撞見?”
“哪有那么巧會撞見啊。”陳清夢無所謂道。
許星河笑了。
陳清夢問他:“不過你和林梔經常一起吃飯嗎?”
“不經常。”
許星河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條斯理地說:“吃醋了?”
她嘴硬:“才沒有!”
“撒謊。”他站起身,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陳清夢犟得要死,“我才不會吃醋。”
他在她身后停了下來。
下一秒,拿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他按下掛斷鍵。
俯下身,低頭,一只手伸到陳清夢的面前,蓋住她的雙眼。
突然伸出來一只手,嚇得陳清夢渾身一顫。
她剛想伸手打開那只手,耳邊有溫溫熱熱的氣息覆蓋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熟悉的男嗓,嗓音在輕緩的音樂中格外的清潤雅致,帶著低低沉沉的笑,緩緩地說:“小騙子。”
耳朵里像是被無數的螞蟻密密麻麻的爬過,她渾身一酥,連心都徹底的醉了。
許星河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他松開手,雙手摟著她,陳清夢轉頭,對上他的視線,驚喜無比:“你怎么就下來了呀?”
“那不然呢?”許星河反問,“讓你在這里等我嗎?”
陳清夢笑臉盈盈:“那我等你也沒關系的呀,打兩把游戲,一下子就過去了。”
“不好。”
“為什么不好?”
許星河每次都能用這樣清淡從容的語氣說出款款深情的話,他說:“我讓你等得夠久了,不能再讓你等我了。”
這些年,你等得夠久了,從今以后,我不會再讓你等我了。
真的有人,一個眼神就讓你沉醉。
一個漫不經心的舉動,就讓你淪陷。
他是幽茫微光,她是傴僂飛蛾,萬千輾轉反側之后,仍舊選擇一往無前地撲向他。
陳清夢在他的懷里靠了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突然離席,你父親會不會不高興啊?”
“會。”許星河自然是想過后果的。
許明遠何止是不高興,事后必然大發雷霆。
陳清夢擔憂地看著他,推搡著:“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在這里打兩把游戲就好了,這里的小吃味道也不錯,我也不會餓著。”
“沒必要。”許星河說,“他總得接受的。”
“接受什么?”
“接受,不受控制的一切。”
許明遠總得要接受,許星河已然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首屈一指的商場精英,他已不是那個凡事聽從許明遠安排的清冷少年了,他隱藏于日光之下的野心一點一點的展露而出,依靠著強大的許家,他已經徹底的取代了曾經許明遠的位置,甚至青出于藍。
許明遠想要控制住許星河,但殊不知,控制不控制,向來都不是他能決定的,是由許星河決定的。
他愿意委曲求全,不代表他一生都愿意。
他也有野心,也有……想付出一切保護的人。
人一旦有了想保護的人,那便會生出無限多的勇氣和決絕出來。
在昏暗的環境中,許星河淺淡的眼神漸漸被霓虹夜色渲染,他的眼神變得復雜許多,陳清夢總覺得那里有一股很意味深長的東西在,曠遠又幽深。
她不清楚他說的“不受控制的一切”是什么,但是她明白,這里面包括她。
許星河想了想,拿出手機給林梔發了消息,說自己有事先走一步,林梔翻了個白眼:“你去干嘛了你?”
許星河:“沉沉。”
林梔:“……你們是人嗎,你倆去幽會,要我給你打掩護?”
許星河:“你可以拒絕。”
“……”
林梔咬牙切齒:“許星河你現在真的是一點都不客氣,要不是看在沉沉的面子上,你就算跪下來求我我都不會答應!”
還是答應的意思。
許星河收起手機,他不告而別,確實令許家沒了顏面,但是由林梔說出口,卻又是會讓氣氛好許多。雖然他對這位相親對象無感,但是利用起來卻是毫不手軟的。
他神色輕松地看向陳清夢:“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陳清夢被他拉著走,“你現在怎么都這么神神秘秘的了?”
他轉過頭,“不好嗎?”
“好啊。”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聲音又酥又軟,“反正跟你走,我什么都不怕。”
但是她是真的沒想到,許星河帶她來的地方,竟然是……許星河曾經的家。
建筑歷史悠久的貧民窟,連墻面都是斑駁的黑灰,風一吹起,甚至能感覺到風里裹挾著的粗糲塵埃。灰黑色的墻面上印著大大的“拆”字,但房子尚在。
深灰色水泥地坑坑洼洼,秋季雨多,一天能下好幾趟細雨,地面有積水倒映著方寸之下的月亮。
小巷很窄,抬頭便是各戶各家晾曬的衣服,電線密密麻麻的,給人一種窒息逼仄的感覺。
又是晚飯的時間點,灶煙籠起一層陰沉沉的霧。
中年女子的叫喊聲與謾罵聲此起彼伏,小孩兒的嬉笑打鬧聲,甚至還有激烈的犬吠聲。
這里是這座城市最具有煙火氣的地方。
陳清夢被許星河緊緊地拉著,她跟著他的步調往前走。
最后,在一棟房子外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