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擊斃了一個假裝精神病想謀殺江潮媳婦的周瑞制藥員工。”
“對,這也是端陽找上我的原因,后面的事情姑且不提,但我們現在回過頭來看這件事。周瑞新藥“諾德倫”已經獲準上市了,在江夫人活著的情況下,所以他們當時為什么要兵行險招謀殺江夫人,我不明白這點。”林辰垂下眼簾。
“你怕自己濫殺無辜了?”刑從連蹙眉,“怎么突然有這種想法。”
“我并不是會自我懷疑的人,我確信自己當時的判斷沒有錯。但你看,我說是這樣并沒有用,這太唯心了,我需要有充足的現實證據來證明這點。”
“司坦康突然被刺身亡,告訴你周瑞制藥是可能為了新藥順利上市這件事兵行險招,不惜殺人滅口?”
“對,如果說一個公司是一個集體,那么整個周瑞制藥給我的感覺,已經太瘋狂了,他們能在達納冷靜撤退,連查拉圖都敢擺一道,為什么現在做的事情如此不冷靜?雖然端陽給我解釋過整個藥物產業鏈的問題,包括研發投入和后期必要的成本收回,但我還是覺得,他們明明可以緩一緩,尋求別的出路,為什么要像現在這樣不惜一切代價推行藥物上市?”
“好問題啊,林顧問。”
“基于以上考量,我認為,我們必須盡快偵破司坦康被殺一案,尋找到整個案件的核心突破口。”
刑從連認真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將車拐入宏景市里醫院的街上,然后說:“我明白,但還是得住院,一切謹遵醫囑。”
聞,林辰就不說話了。
即將駛入院區,刑從連降低車速,終于緩緩開口:“老實講,對我來說,周瑞制藥那些破事可能沒你一根小手指重要,聽上去可能有點肉麻,但這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為這些事情讓你在養病期間耗費心神,是我非常不想看到的。”
林辰想要開口,刑從連卻握住他的手,阻止他。
“我是非常認真想和你交往,欣賞你在專業領域的建樹,并且尊重你的獨立人格。但實際上我也很清楚,我們在談戀愛的過程中,是從一個關系向另一個關系轉變,既要做好同事,又要做好戀人。我其實沒你想的那么大肚,我現在內心的想法是把你關在一家24小時嚴密看護的私人療養院里,但這當然不可以,這對你不夠尊重,忽視了你的本來意愿,這些我都清楚,所以現在選擇宏景醫院已經差不多是我做了心理調適以后最后的底線了。我承認這其中有我的原因,但在經歷了你被綁架的事情之后,我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設,才能放你在外面跑,也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調整心態。”
刑從連將車停入車位中,結束了這番談話。
窗外暮色朦朧,整座醫院在斜風細雨和逐漸亮起的燈光中顯得不那么冰冷。
“抱歉,我應該更體諒一些你的感受。”林辰久久無,他最后這樣說道。
刑從連向他伸出手:“那合作愉快,林顧問?”
林辰把手搭了上去:“合作愉快,刑隊長。”
刑從連像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保證,一臉松了口氣的表情:“也就是說,如果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告訴你,你也會體諒對嗎?”
轉折來得太快,林辰狐疑地看著刑從連,只見對方撐起傘,走下車,然后拉開他這邊車門,略顯鄭重地將他請出車門。
“除了你現在告訴我你已婚之外,別的事情都可以盡力體諒。”
見刑從連說話的語氣實在很忐忑,林辰被他摟著腰,只好半開玩笑地說。
“這當然沒有!”刑從連嚴肅道,“是一些很早以前就想告訴你,雖然你一直沒有問,但我必須要交代清楚的問題。”
刑從連將他帶到吉普車后備箱前,拿出鑰匙,輕輕按動后備箱開鎖鍵。
后備箱門緩緩彈開,雖然這個場景林辰已經看過很多次,但當車門彈開的瞬間,他還是要說,刑從連的吉普車后備箱里實在很凌亂。
飲用水、王朝亂扔的小零食、各種不知名電子器材配件、堆在角落的擦車抹布、零散的紙質資料,當然還有四仰八叉躺在里面的工具箱。
刑從連俯身過去,打開了那只工具箱,讓后將之往外拖了一些,為了讓他看得更清楚些:“我母親說,按照華國傳統,男人有錢就變壞,不知道她哪來的歪理邪說,但總之,你就當收我私房錢……額,是有私房錢這個說法吧?”
林辰聽著刑從連不明所以的解釋,將視線投向他剛才打開的工具箱,里仍舊延續著刑從連后備箱的風格。
那里放著零散的修理工具、扳手也好螺絲釘也罷,還有五顏六色的各式貴賓卡,壓在一疊紙張上,貴賓卡正是刑從連上次掏出的那些,總之里面也沒有金條和鉆石,林辰稍稍松了口氣:“讓我沒收你的工具箱,你怎么這么可愛啊。”
但正當他放松并順勢看向刑從連的時候,忽然聽見對方用少見的鄭重聲音,認真說道:“我需要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刑從連頓了頓,像他微微欠身致意,“林顧問,我姓邢。”
“我知道你姓刑……”他還沒說完,猛然抬眼看著對方。
刑從連的眉眼在暮色下顯得有些模糊,但他脊背筆挺神色凜然,渾身上下透露出的清貴之氣是朦朧暮色掩藏不住的。
林辰覺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間耳邊隆隆作響,但刑從連的聲音仍舊非常清晰有力傳來。
他說:“不是立刀,是右耳旁。我父親姓邢名立元,母親是皖南周氏,為了響應獨生子女政策,他們只生了我一個。”
林辰心中巨震,半晌說不出話來。
刑從連所說的這兩個名字實在是如雷貫耳,但更令人驚悚的卻是后半句話。
雖然之前的一些點滴線索令他隱約有感覺刑從連可能是邢家什么人,但他總覺得刑從連可能是什么邢家旁支吃吃股份的小親戚,真要具體到大家族繼承人,好像和他那位喜歡在路邊攤吃小龍蝦的戀愛對象沒有半點關系。
在那么長達五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內,林辰心中閃過各種想法,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撿到金礦了,那么應該要笑,可又不是很笑得出。刑從連現在渾身上下都冒著金光,但這還真的很麻煩,邢家怎么這么任性,放長房長孫跑出來當警察,看刑從連的樣子也不像是和家里鬧翻。那么邢老板本人對于獨子談了個男朋友有何感想……
總之,想到最后,林辰只能看著對方,用同樣的語氣認真問道:“這種話非得要在你后備箱前說嗎?”
刑從連露出淺淡的笑容,帶著一絲發自真心的愉悅。
林辰感到對方將手搭在他腰際,然后將他一把拉在懷里,緩聲道:“我想讓你知道這些事情,其實他本質上對我來說也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覺得這些事情也不會影響你對我的看法,之所以要告訴你,只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
林辰靠在刑從連肩頭,看著遠處街燈漸起,將雨夜染上溫柔色彩。
“你也把我想得太圣人了,這當然會影響我對你的看法。”
“比如什么?”刑從連撐著傘,籠罩在他們兩人身上。
林辰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低沉笑意:“比如……”他想了一會,發現人窮真是連揮霍的主意都想不到,為了挽回尊嚴,只能勉強道,“比如我今晚不想吃醫院晚餐。”
“你想吃什么,哪個國家的,我通知他們把大廚和食材一起空運過來。”
林辰打了個激靈:“對不起,剛才當我沒說。”
“也對,空運耗時太長,讓你餓了不妥,今天晚餐的話,宏景只有一家米其林三星,通知他們關店我們去吃?”
“別,我會好好吃醫院營養餐的,我們能聊點別的嗎?”
“聊什么,你還有什么想了解的?”
林辰還是有點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工具箱里到底是什么?”
刑從連思考后匯報道:“亂七八糟的□□、支票……不是淘寶買的那種,一些地契、可能還有什么公司的股份合同一類的東西我也沒細看……”
林辰驀然抬頭,和刑從連來開一點距離,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種東西……你,為什么……不放銀行金庫?”
“都是零錢,真懶得放,傍傍身而已……”刑從連理所當然道。
林辰再也沒法聽下去,只能打斷刑從連:“我頭有點疼,我們進醫院檢查吧。”
他說著就要拉刑從連往醫院里走,希望離這輛吉普車越遠越好,然而刑從連卻定在原地,沒有動。
“怎么?”林辰回頭問道。
“你忘了件事。”刑從連說。
“什么?”林辰生怕對方還要再提工具箱的事情,非常警惕。
他話音未落,刑從連掰過他的頭,湊近他唇邊,悄聲說:“這位先生,此處應有接吻。”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臉側,未等他回答,刑從連的唇已經覆了上來。
林辰閉起眼。
暮色四合,雨聲悄然,一切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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