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里的水浸到了手腕，秦意濃收回視線，低頭專注清理。
遠來是客。
唐若遙是想讓秦意濃在廚房陪她，不是真想叫她下廚，所以炒菜是唐若遙親自來的。雖然廚藝比不得秦意濃這樣媲美大廚的手藝，但幾個家常小菜是能做得色香味俱全的。
“打個雞蛋，攪勻。”
“鹽給我一下。”
“老抽。”
為了不讓秦意濃因為沒事干早早走掉，唐若遙時不時地使喚一下她。
秦意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照辦，時不時便出現恍惚的神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椒土豆絲。”唐若遙關了火，夾了一筷子土豆絲，用手在下托著送到秦意濃唇邊，目光期待，“嘗嘗，小心燙。”
秦意濃看著她，神色難以捉摸。
唐若遙鍥而不舍，軟下聲音撒嬌道“就嘗一口，一口，好不好”
秦意濃眼神動搖。
唐若遙再接再厲，盯著她的唇，輕聲道“啊。”
秦意濃心想唉，要命。
她微微張嘴，唐若遙將土豆絲送進她嘴里，眼神期冀地問“怎么樣”
有點咸。
秦意濃嗯聲，說“很好吃。”
然后她如愿看到唐若遙笑了，笑容里藏著一絲輕松。
秦意濃說“我先出去了。”
唐若遙撇嘴，委屈地瞧她“我還有兩個菜沒做呢。”
秦意濃指了指門口，干巴巴道“我有點事”
唐若遙“嗚。”
秦意濃“”
秦意濃改口“吃完飯再處理也來得及。”她怕見到唐若遙太過明艷的笑意，看向鍋里轉移話題道，“土豆絲再不裝盤就該坨了。”
唐若遙笑笑。
唐斐一個人在客廳，電視機沒了，他沒電視看，作業也早就寫完了，于是一會看看廚房，一會再看看沙發上坐著玩平板的關菡。
“關姐姐。”唐斐小聲喊道。
關菡抬頭，以眼神示以疑問。
她整天端著一張臉，冷冰冰的，唐斐有點怕她，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但這里又沒有別人可以陪他講話，他便壯著膽子，坐在了關菡身邊的沙發扶手上。
關菡“有事”
唐斐更小聲地問“我姐姐和秦姐姐是什么關系啊”
關菡心說好小子，有眼光。
她平淡道“朋友。”
唐斐的眼神里明明就寫著一個問題是不是女朋友
但他不敢問，問了關菡也不會說，而且關菡的目光看起來要殺人，最終哦了聲，訕訕地坐了回去。
“吃飯了。”唐若遙拉開廚房門揚聲喊道。
“我去端菜”唐斐咻的跑沒影了。
關菡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有這么可怕嗎都快到能治小兒夜啼的地步了這樣下去什么時候能脫單
“秦老師幫我解下圍裙。”唐若遙自然道，用背對著她。
秦意濃“”
唐若遙側了側頭“秦老師”
秦意濃今日心里的氣簡直嘆不過來了。
她抬了手，握住圍裙系帶慢慢往外抽，唐若遙順著她的動作往后仰，快靠進她懷里，同時回過頭來望她，眼里柔情涌動。
秦意濃手指微微收緊，掌心貼住了唐若遙的后腰，陣陣暖意隔著布料傳過來。
唐若遙轉過來，手虛虛繞到她身后，要抱不抱的姿勢，低低伏到她耳邊道“秦老師，領口。”
秦意濃甫一偏頭便看到她潔白的耳垂，幾乎湊到了她的唇邊，呼吸不由得一滯。
她略微失神，心跳如鼓，情不自禁地張唇，就要上前含住
余光里掃見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她轉頭看去，唐斐兩只手捂住眼睛非禮勿視地噠噠噠跑開了。
氣氛一中斷，唐若遙自然也發覺了，咬住下唇，眼神閃過一絲忿忿。
果然家里多個孩子就是不方便。
秦意濃三下五除二將唐若遙圍裙除了，掛在墻上的衣釘上，清了清嗓子，問道“我端哪個菜”
唐若遙氣沉丹田，中氣十足道“唐斐，進來端菜”
唐斐忙連滾帶爬地進來，低著腦袋，一丁點都不敢看他姐，麻溜地一樣一樣往餐桌上端。
唐若遙轉臉道“秦老師你去外面等”她驀地一頓。
秦意濃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去，于是眉梢眼角都彎著，尤其是眼睛，幾乎彎成了兩道月牙。
她平時鮮少這么笑，這樣干凈的、純粹的，沒有絲毫負擔的愉悅笑容，出現在她臉上，竟然有一點陌生，而且格外地好看。
唐若遙不由得怔了怔。
秦意濃察覺到她的目光，薄唇輕抿，抿出一貫的梨渦淺笑“我去外面等。”
唐若遙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被她抓住了。
“秦老師。”她出聲叫住秦意濃的腳步。
“嗯”秦意濃回頭，溫和道。
“你是”唐若遙頓了兩秒，方道，“想起你表姐了嗎”
秦意濃的表情忽然變得極為飄忽，但一瞬間便恢復如常，簡短道“是。”
“你和她感情很好嗎”唐若遙問了句廢話，她自己知道，但她依舊問了出來。
秦意濃的笑意淡了兩分“嗯。”
“她什么時候過世的”
“很久以前。”秦意濃徹底沒了笑意，轉身走了。
唐若遙忽然覺得周身一陣寒意，不知何時門口站了一個關菡。關菡給她的感覺似曾相識，和她那日問起秦意濃為什么對喝的東西那么小心，就是如此。原來關菡那時是用這種充滿攻擊性和敵意的目光看她的，一閃即逝。
唐若遙有種預感，她觸碰到的這兩個問題，一定是秦意濃心里最大的秘密。
秦意濃或許自己都沒發現，上回她問那件事情的時候，沒問兩句她便警告自己，這次卻回答了她，雖然答案不一定是真的，且多半又是誆她的，但態度不可同日而語。
這些，都是唐若遙這些時日努力來的成果。
她現在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在一步步地走近秦意濃的心，那顆不知道被什么事，也不知道多久了，層層塵封的心。
秦意濃。
她在心里默念對方的名字，盯著秦意濃的背影，鳳眼微瞇。
秦意濃能察覺黏著在自己背上的那道視線，越來越堅定，也越來越讓她不知如何應對，更多的時候她都在順從對方的節奏。
“唐斐。”她刻意忽略唐若遙的眼神，喊跑來跑去端菜，轉得像個陀螺的唐斐。
唐斐“啊”一聲，抬頭看她，馬上又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你們”后面的話他嘀嘀咕咕，秦意濃聽不清。
秦意濃“你說什么”
唐若遙將唐斐提溜到一邊，端了最后一個菜上來，說“他沒說什么。”訖向唐斐遞眼色，“去洗手。”
唐斐“哦。”跑掉了。
唐若遙“秦老師吃米飯么”
秦意濃“一點點。”
唐若遙盛了兩個小半碗飯過來，和秦意濃一人一碗。關菡不把自己當客人，自己盛了一碗，順便給唐斐盛了一大碗，男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用的碗都比其他人大。
唐若遙“沒有冰箱，菜吃不完該壞了，多吃菜少吃飯。唐斐。”
唐斐抬頭。
唐若遙凝著眉，沉聲道“剩多少你吃多少，包圓。”
唐斐苦著臉。
唐若遙心說叫你那么多話。
她有心往秦意濃那邊瞧了眼，秦意濃又笑了，雖然不比方才那樣純粹，但能看出來是真心的笑意。
唐若遙跟著笑笑，用自己還沒動過的筷子給她夾了筷素炒四季豆。
秦意濃低聲道“謝謝。”
唐斐看一眼姐姐，低頭看碗里的白米飯，嘴唇抿了抿。
視線里突然多出一雙筷子，接著幾塊雞丁落到了自己碗里，再然后是牛肉，土豆絲，茄子，蘑菇，一筷接一筷。唐斐抬眼，筷子的主人是唐若遙。
“謝謝姐姐。”唐斐風卷殘云地吃起來。
姐姐還是愛他的，不，比以前更愛他了。
若是唐斐知道唐若遙忽然這么殷勤是因為想多見秦意濃笑一笑，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飯后，秦意濃在客廳小步走動消食，唐若遙在廚房洗碗，唐斐則去給唐若遙收拾房間。人都回家了，今晚上肯定不用住賓館了。
怎么說也是女姐夫第一次來自己家，唐斐打掃得特別賣力，掃地拖地、擦窗戶桌子、換床單被罩枕套，在里邊忙得熱火朝天。
碗筷在水流下碰撞出叮當的美妙聲響，從開著的廚房門傳過來。唐斐拿著剛擰干的拖把，少年彎腰拖地的背影格外認真。
歲月靜好。
這是她夢里都沒有想過的畫面，如今竟然鮮活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秦意濃在客廳看著這一幕出神。
唐斐拖完一遍去陽臺洗拖把，路過秦意濃身邊，看到她便沖她笑了一下，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然后像快樂的小麻雀一樣跑去陽臺。
他約莫太激動，有些莽撞，拐彎的時候直接撞到了陽臺的推拉木門，嗷的一聲，不敢再回頭看秦意濃，捂著臉消失在門口。
大家都在忙，剩自己一個閑人，仿佛格格不入，秦意濃忽然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
她左思右想去了廚房。
唐若遙在給碗筷過第二遍水，見她進來，目光微訝“秦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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