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修然又是一拍驚堂木,目光閃過一絲深意,喝道:“帶罪臣李德興!”
二姨娘如遭雷擊。
便見官兵押著幾個手帶鐐銬身穿囚服的人進來,不是別人,正是二姨娘的父親李尚書以及兄弟。
李尚書渾身上下都十分狼狽,顯然吃了不少苦頭,瞧見二姨娘,惡狠狠地朝她啐了一口,罵道:“禍害!”
二姨娘愣住:“父親,這是”
“滾開!”李尚書卻是十分暴躁。
“肅靜!”柯修然一拍驚堂木,神色十分嚴肅。
李尚書咬了咬牙,若是往常,柯修然豈敢如此對他?今兒一大早官差就奉旨抄了尚書府,本還不可置信,可那官差嘴里透露的消息竟是讓他大吃一驚。那些過往的事情全部都被翻了出來,便是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過去買賣也被人翻了老底。若說別的就算了,和朝臣私自拉幫結派就是犯了帝王的大忌。
李尚書一生也算順風順水,不想到了如今卻被人陰了一把,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記不大清楚,卻也被人翻了出來,在牢中認罪的狀子里一條一條列了出來,李尚書險些懷疑是心腹出賣了自己。
那罪狀里還牽連到胡千秋,只說是胡千秋收了二姨娘的銀子,二姨娘妨礙公務。李尚書當時還覺得奇怪,其他的罪狀便罷了,又怎么會混入二姨娘的事情。那牢頭曾經也與他有過一些交情,好心提醒道:“李尚書,怪就怪你那女兒,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到了弘安郡主。那弘安郡主背后的人,可不是尚書府能得罪得起的。”
李尚書問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誰,牢頭卻不肯說了,不過李尚書到底知道了一件事情,這件事全都是由二姨娘一手引起的。換句話說,二姨娘毀了整個李家。
李尚書如今一看二姨娘就恨不得當初出生的時候沒將二姨娘掐死,李家滿門朝官就此毀于這個蠢笨如豬的女兒手上!又看到趙元風,心中疑惑,難不成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趙家。蔣阮時趙家的外孫,出手相助也是自然。可趙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也不會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是要人滿府命脈。
案官抖開卷軸,一字一句的念到:“李德興,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罔顧律法,傷人性命,貪污賄賂,上瞞圣聽,下欺百姓。收斂民財,勾結上峰,本院判你,斬頭棄世,與草木同朽,供蟲吃鼠咬,蒼蠅果腹,死無葬埋。”
“李家一房,男盜女娼,內不修身,外不修德,喪德敗行,斯文掃地,辱沒圣賢。本院判定,剝奪李家子弟官身,李家一門,永世不得科舉入仕。”
“不”二姨娘倉皇叫道。為什么會這樣,便是她自己東窗事發便罷了,怎么李府也一道被抄了,上頭數落的那些罪狀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抬起頭來看向蔣阮,蔣阮安然穩坐,唇角的笑容清媚入骨,仿佛帶著深深的嘲弄,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們的狼狽之態。
“是你”二姨娘喃喃道。
“帶胡千秋!”柯修然又道。
這一次,官兵押著的人卻成了胡千秋。
胡千秋被帶了上來,首先便是惡狠狠地瞪著柯修然。當初柯修然由他一手提拔,也算是有才華之人,誰知近些年來越發的威脅到他的地位。這一次他落馬,其中必然有柯修然的推波助瀾。
柯修然也看到胡千秋的目光,卻是有些得意。喝道:“胡千秋聽判,你妄自為官,勾結他人妾室,陷害郡主,實在糊涂,無顏為官,今剝奪你的科舉出身,貶為庶民,永世不得為官。”
柯修然心中一堵,雖然知道自己的官位鐵定不保,可聽到永世不得為官幾個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胸口一悶,噗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千秋!”二姨娘心中一慌,爬到胡千秋身邊。
“滾開!”胡千秋卻再無往日柔情蜜意的深情模樣,一掌將她抽開,看她的目光仿若看一個仇人:“賤人!”
若不是因為她,他堂堂御史臺按院又怎么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本還想借著她同蔣府攀上星點干系,如今此生仕途都已經毀了,日后京城又有誰敢容他?
二姨娘呆呆的看著胡千秋,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她不明白為什么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李家滿門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胡千秋的官位也不保,而他們都對她滿心仇恨。是她將他們害成這樣的?
蔣阮微笑著坐在堂中,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將她的從容和冷靜動搖。她就如一個游離在紅塵之外的妖女,冷漠而譏誚的俯視眾人掙扎。
感覺到二姨娘的目光,蔣阮轉過頭來,那雙上揚清澈的媚眼分明什么情緒也沒有,二姨娘卻卻讀懂了。她在說:愿賭服輸。
愿賭服輸,愿賭服輸,二姨娘慘笑一聲,那笑聲越來越大,尖銳的令在場眾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二姨娘卻還在笑,笑的滿臉都是淚。
她看著蔣阮:“大小姐,你狠!我斗不過你,臨死也斗不過。”
蔣阮并不說話,二姨娘凄凄慘慘的笑了。是她錯,她咎由自取,她害的自己的娘家和青梅竹馬一生盡毀,害的自己女兒慘死在郎中府,她技不如人,又受人挑撥,愚蠢之極,最后讓整個尚書府為她陪葬!
可是,她錯,別人就沒有錯嗎?
身為庶女,沒有辦法決定自己的良人,就只能被父親像送禮物一樣的送給另一個人,在府中上頭有正房壓著,還有別的小妾爭寵。唯一的女兒卻也只能如她一樣永遠頂著一個庶女的身份!不過是想讓女兒過的好一點,她努力的爭,奪了別人的姻緣,最后卻報應在了女兒的身上。想要和罪魁禍首同歸于盡,最后卻搭上了整個李家。
到眼下,終于成成人人厭惡的罪人,她是錯了,可那也是被逼的!
二姨娘崩潰的去抓自己的頭發,原本總是盤著精致發髻的長發被她這么一扯全部都扯散了開來,蓬頭垢面若一個瘋子,哪里還有原先精明美麗的模樣?她癡癡的撫著自己的長發,目光有些渙散,小聲道:“儷兒別怕,娘這就帶你回家。”
神色已然混沌不復清明。
在場眾人也有忍不住動容者,心中嘆息。胡千秋和李尚書見狀卻更是厭惡。趙元風下意識的去看蔣阮的神色,以為能在她臉上發現其他的情緒,卻瞧見蔣阮神情漠然,唇角雖然含笑,目光中卻連一絲多余的情緒也沒有。好似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打動她一般。
趙元風心中嘆息一聲,今日之事,看她的模樣,想來也不是全不知情的,或許其中還有自己這個侄女出的一份力。早知道蔣阮心如磐石,可這樣的冷漠也實在太令人心驚了些。別人家姑娘如今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每日笑笑鬧鬧的,可自家侄女卻整日波瀾不驚,就好似好似活了許多年的老嫗一般。趙元風搖頭,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遇著一人,將她的心扉打開來。
題外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二姨娘說到底只是個犧牲品,為她點根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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