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像條泥鰍一樣鉆來鉆去,墨月整整追了兩條街,心里正壓著火呢,語氣絲毫不客氣。
劉氏將兒子攬在身后,又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啊,鐵蛋一向很乖的,他一定是、一定是…”
劉氏又去看兒子,豆大的淚滴往地上砸:“兒啊,你為什么偷大人的錢袋子?”
鐵蛋一點不怕,道:“爹丟了,娘每天都哭,我要讓大人幫我找爹!”
“什么?”劉氏抱住兒子,哽咽道:“你這傻孩子!”
母子倆抱頭痛哭,周亦卿過來坐下,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堅定。
周亦卿道:“你們欲狀告何人?”
“民婦狀告蔣家強買強賣,草菅人命,知府蔣青羽知法犯法,包庇蔣家,殘害百姓!”
劉氏跪伏在地上,額頭深深磕進手背。
馬車緩緩駛出西城門,這里沒有植被,漫天沙塵。
藥山腳下,一排低矮的城墻后面,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十人,這些人有老有少,唯獨沒有年輕的壯丁。
劉氏道:“蔣青羽把我們趕出城,只要我們聽話,衙役就每天送來些吃喝,可吃食越來越少,我們…我們就要活不下去了。”
此時正值炎夏,午后的陽光熱烈如炙火,他們借著低矮的城墻用破布拉起一小片陰涼,所有人都擠在一起,嘴唇干裂,滿頭風沙。
周亦卿站定問:“誰愿上堂為證?”
所有人都誠惶誠恐,無人愿意。
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站起身,作揖道:“大人,你若能找到證據,就自己去查吧,我們都不會上堂的。”
“為何?”
那老者兀自一嘆:“之前也有許多大官來過,說是調查,我們堂也上了,狀詞也寫了,可最后不就是隨便罰些銀子?最嚴重的一次也就是打了蔣青羽幾個板子。”
老者臉上閃過一絲自嘲:“大官們拍拍屁股走了,這臨州還是蔣家的臨州,上堂的,寫供詞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剩下我們這些活著的,被變本加厲的折磨。”
慕唯心里一揪,問道:“為何不逃?”
“這里是我們的根,能往哪逃?逃到別的州縣,戶籍都沒有,做奴都沒人敢買啊。”
大齊律法,凡土地、奴隸的買賣,需有人作證,稱為見證人,繼而寫下賣身契,從此墮入奴籍,中間若出現什么問題,比如卷款潛逃,見證人要替奴承擔責任。
所以舉家搬遷這種事,可以是可以,但換了個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生活起來很艱難,真的是做奴都無人敢要。
除非有手藝能謀個一吃半喝,可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哪有那么多手藝?
兩人都覺棘手,事情至少已過去半年,證據很難搜集,家屬又不愿上堂,人證物證皆無,如何治罪?
坐著馬車回城,車廂內一陣沉默,周亦卿掌管護衛京城的黑甲衛,職位是護京軍政大督統,屬于一品武官,對于臨州這種地方事務,不在他管轄范圍之內。
反倒是蔣青羽這個父母官,有直接調查取證的權力。
除非周亦卿以官位強壓,命他重新調查人口失蹤一案,但需要有當地巡撫的輔佐。
蔣青羽的頂頭上司是省巡撫范良。
慕唯被送回府,紅魄帶著周亦卿的親筆密信去了州省,而后又乘上馬車徑直往臨州府衙而去。
在府門前看著馬車漸遠,周亦卿又要繁忙些日子了。
想起魏繁樓對臨州很熟悉,慕唯便又往魏繁樓住著的院子去。
因藥廬的緣故牽扯了許多人的性命,魏繁樓心中有愧,半年前遣散了小童,關閉了藥廬,此次回來,也始終沒回藥廬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