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一起吃過飯以后,顧夏很長時間沒再見過傅明修。
從來沒見過這種人,自己不會說話吧,人都還沒嫌棄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好。
顧夏那天晚上氣得夠嗆,差點兒就拿著包轉身直接走人了,不過良好的家庭教育讓她還是忍了,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這頓飯。
傅明修估計也是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什么蠢話,后面也沒再多說什么,飯后將她人送到學校門口。
顧夏冷硬跟他道了個謝,還客氣的說了聲再見。
真的就是完全客氣,顧夏是再也不想見到這人了,腦子里不知道都裝了些什么。
顧夏從小到大,在初中以后,都沒見過哪個男的能直成這樣。
正常來說,她不應該會這么在意的,她氣的原因里,大概或多或少還摻著點兒別的。
傅明修看著她解開安全帶,板著張臉下了車,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著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看著她下去。
顧夏人下去,傅明修坐在車里,扒著方向盤,嘆了口氣。
他就是情商再低,也意識到人姑娘不高興了,因為他最后那句話。
正常來說,傅少爺的性格是完全不會在意這些的,你高不高興,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反正我說出來爽了就行了。
但是這會兒,他竟然破天荒地覺得有些后悔。
是真的有點后悔。
說話的時候,以后還是應該考慮考慮。
后來,傅明修有意無意又去了幾次a大,畢竟這么大的學校,想要次次都偶遇,那還是有點兒難度的。
傅明修想著的是要不要道個歉,但他又不想太刻意,好像他特地找過來,就為了道個歉。
那就如果能遇見了,就說一句,遇不見就算了。
傅大少長這么大,也還沒給誰道過歉,本來這事兒他以為過了就過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是有點惦記著。
不過幾次也沒遇著,傅明修也就放棄了,再加上他這年剛畢業正式進公司,平時不務正業習慣了,突然一真的做起正事來,也有點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這事兒就被傅明修這么給擱置下來,他每天忙得顛三倒四,恨不得一個小時拆成兩個小時來用,再后來也就沒什么空去a大一日游碰偶遇。
也沒想到再次見到顧夏是在公司里。
他那天開會,起了個大早去公司準備資料,拿著融資企劃案進了頂樓辦公室,準備找關向梅先提前打個報告。
結果隔著扇玻璃門,看見關向梅在和孟偉國吵架。
辦公室里隔音極好,傅明修幾乎聽不到什么聲音,只隱隱約約漏出一些,兩個人吵得激烈,最后關向梅抬臂,將半張桌的文件全掃在了地上,孟偉國背對著門,看不見表情。
傅明修倚靠在玻璃面上冷眼看了一會兒,這倆人在一起還沒兩年,新婚時的你儂我儂消失得一干二凈,基本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開始是因為孟偉國想要個孩子,關向梅多精明的一個人,自然不可能會同意。
到后來,因為利益,因為公司,因為錢。
傅明修每天冷眼看著,心里覺得有些嘲諷。
他覺得自己這對親媽后爹還真是有意思。
他一早就覺得孟偉國這個人不行,連帶著對林語驚都有很深的偏見,忍了兩年,這個男人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傅明修現在做事一天比一天得心應手,孟偉國開始慌。
這公司畢竟還是傅家的,等傅明修真正接手的那天,想讓他哪兒去,他就得哪兒去。
他故意用手里的文件冊撞了一下玻璃門,發出清脆一點聲音,里面的兩個人同時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似的停下動作,關向梅望向門口,孟偉國轉過頭來。
傅明修連看都沒看一眼,也不好奇他們倆是什么表情,轉身下樓。
會議上午十點半開始,這會兒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傅明修準備將企劃案放回辦公室,也懶得等專梯,跟著電梯門兒一開,直接就下去了。
到十四樓,碰見了人事部領著一群實習生進來。
人事部的主管領著幾個小孩兒,進來的時候看見他在電梯里頓了頓,傅明修當時低垂著頭沒看見,再一抬頭,人事部主管笑瞇瞇的看著他。
這主管在公司十多年了,跟著老傅一起的,傅明修還讀高中的時候來公司寫作業,有什么不會的這主管還經常偷偷摸摸幫他寫。
傅明修跟他關系不錯,主動打了個招呼,閑聊了兩句,看著前面四五個黑漆漆的后腦勺,隨口問道:“新員工?”
“實習生,”主管道,“這不寒假了,人事招了幾個小孩兒。”
傅明修愣了愣,才恍惚意識到,這會兒已經寒假了。
每天忙得連時間觀念都沒有。
實習生四五個,兩個女孩子,剩下三個男孩,這兒門檻不算低,能進來的,就算是寒暑假實習,也應該是有點兒本事的,要么名校能力強,要么家里有門路。
真的有水平的,就先提前給人留下,省得畢業的時候被別的公司搶去,精英從來都是不嫌多的。
傅明修沒再說什么,點了點頭,隨意掃了一眼,看見了一個漆黑的后腦勺。
他跟人事部主管說話這會兒的功夫,幾個小實習生都有意無意側了側頭,就一個姑娘,特別特別堅決地臉朝著電梯門,怎么都不轉過來。
看起來執著又倔強。
尤其是這個背影,看起來好像有那么點兒眼熟。
電梯門叮咚一聲開了,幾個小實習生走出去,傅明修是一個特別喜歡鉆牛角尖兒的人,有什么事情如果在他心里留下了種子,他就一定得弄明白。
他跟著一起出去了,跟在主管和那群實習生后面,走到人事部門口,倚靠著門,看著那幾個小孩兒一個一個被分派部門。
顧夏站在最后一個,她穿了件米色襯衫,墨綠闊腿褲,本來個子就挺高,踩了雙高跟鞋人就更高了點兒,頭發散著,打著卷兒。
完全看不出來哪里像個大一的學生。
傅明修在確定是她的時候還是詫異了一下的,他雖然大學的時候也去公司實習過,不過那會兒也大二了,大一的第一個假期,一般小孩兒都惦記著玩,會出來找個公司實習干正事兒的,至少他的圈子里還沒碰見過。
傅明修這一圈兒少爺小姐朋友里,上進的沒幾個。
傅明修就這么倚靠著門看著她。
她站的那塊兒剛好斜背著他,半個側影,正小聲和旁邊的那個男生說話。
傅明修等著,差不多過了有五六分鐘,他開始感覺不耐煩了。
他皺著眉,抱著手臂,指尖點在手臂上,一下一下,表情看起來像個來視察的領導。
整個辦公室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偶爾瞄他一眼。
顧夏也終于感受到了氣氛不對,轉過頭來。
兩人視線對上,顧夏看了他幾秒,然后安靜地,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傅明修:“?”
傅明修對于她的態度不是特別的滿意,他是那種一向不會多考慮什么的性格,直接手一抬,指著她:“你。”
顧夏再次轉過頭來。
傅明修:“過來。”
顧夏:“……”
真的是好霸道啊您。
她無奈跟上去,跟著他穿過公司走廊,走到落地窗窗前,傅明修轉過頭來,看著她:“你來干什么的?”
顧夏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實習啊。”
傅明修咳了一聲。
他其實不是想問這個。
他想問什么來著?
傅明修腦子有點兒卡殼,思維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處于停滯狀態,有點兒跟不上嘴上的節奏,莫名其妙的話脫口而出了:“你剛剛沒看見我?在電梯里。”
“看見了啊。”顧夏說。
傅明修不是特別滿意:“那你還跟沒看見似的?”
“……”
顧夏有些無語:“我就是寒假無聊,來實個習學點兒東西,順便賺點零花錢,又不是來認親,我一個實習生,你不是什么總嗎,我這,怎么搭話啊。”
簡單解釋一下,我就想來實個習,不想搞那些沾親帶故的,你最好也假裝不認識我。
傅明修愣了愣,確實沒想到這點。
顧夏也沒想到,副總是在這家公司里當總的。
幾次相處了解下來,顧夏覺得傅明修這人有點兒二,就是字面意思的那個二,這種傻直傻直的性格,實在不像一個勾心斗角大家族里富二代會有的,更像一個那種小暴發戶。
地主家的傻兒子。
所以她本來以為,這人可能家里開了個小公司什么的,沒想到還真是個人精里混大的富二代。
顧夏有點兒好奇,他這個智商和性格,為什么還沒被人給欺負死。
兩人站在落地窗前,上午十點,公司走廊里每個人都神色匆匆,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兒,腳步都不停下,他們這塊兒畫面一靜止下來,顯得有點兒突兀。
顧夏等了一會兒,見傅明修沒再說話,抬了抬眼:“副總還有事嗎?”
“有。”傅明修說。
顧夏就耐心地等著。
男人手里文件夾還沒來得及放下,就那么捧著,看起來有些乖,完全沒有霸道總裁的樣子,他看著她,張了張嘴。
好半天,才磨磨唧唧地,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顧夏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嗯?”
傅明修的耳朵紅了,他別過頭去,清了清嗓子:“我之前說你,閉嘴的時候好看,我沒有——”他咳了一聲,“那個意思。”
顧夏真是徹底愣住了。
這事兒其實她早就已經忘了,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以前或者平時跟男性朋友開個玩笑什么的,這種話也經常說。
而且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她沒想到傅明修還能始終惦記著。
等他回過神來,傅明修人已經走了,顧夏站在窗前,回憶了一下他剛剛那個表情。
十分不自然的神情,耳根子發紅,一臉“去他媽的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的樣子,道個歉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顧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覺得一個霸道總裁能純情成這樣,還怪有意思的。
那天以后,傅明修沒再和顧夏說過話。
他聽懂了顧夏話里的意思,兩個人偶爾在公司里面碰見,傅明修也全當沒看見。
雖然林語驚調侃起傅明修來一直說是傅總什么的,但他其實也是從基層員工開始,一點兒一點兒習慣,慢慢往上干,才剛剛升上管理層沒幾個月,辦公室都還和部門員工一個樓層。
顧夏辦公室和他也同層,之前和她說話的那個男生大概是和她同一個部門實習,傅明修只要看見顧夏,她身邊必然是跟著那個男的。
倆人畢竟一起進公司來實習,工作部門也都分在一起,交個朋友也正常,一起吃個飯,聊個天,喝個下午茶,傅明修覺得也可以理解。
能理解個屁。
男人看男人,有些時候,有些意圖其實很明顯就能看出來。
傅明修雖然情商低,但是也不是傻子,這男孩兒每天看著顧夏眼睛里的粉紅氣泡都快飄出來了。
傅明修覺得這叫什么事兒呢,這是利用工作之便公然追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