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麟在朔川安頓了下來。
他現在腿腳不便,柏水清跟逄憲打架的時候誤傷到了他,還是阮旸趕過來把人從倒掉的棚子底下扒了出來才沒出什么事——阮旸后來為此發了很大的火。
有不少人在等著看薛麟的熱鬧——薛郡王肉眼可見從名字到實處的嬌貴,十根手指天生應該長什么樣就什么樣,即沒有刀劍磨出來的繭子,也沒有握筆造成的彎折——朔川苦寒,他在這里一定有很多的不習慣,想來沒幾天就得哭著鬧著回西京。
可出乎大多數人預料,薛麟竟然適應的不錯。雖然腿腳受了傷略有不便,但也帶著阮旸撥給他的兩個小廝,學著一點點鏟地洗衣收拾院子,自己照顧自己,竟也像模像樣。
呂賀通來給逄憲報告,無意中提了一嘴,這么看,脾氣倒確實跟小主人有幾分像。
逄憲沒應聲。
他交代了自己手里的事,托瞿懷肅將自己近來的安排轉告給阮旸,沒走幾步,抬眼便看見了薛麟——坐在臺階上,仰著脖子看榴花。
時值五月,榴花正盛,艷極奢極,飄在半空中火一樣的燒,燒出一片璀然的紅光,映得樹底下薛麟那張顏色正好的臉格外的鮮亮。
逄憲遠遠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叫他,薛麟。
薛麟便轉過頭來,一雙眼睛清清澄澄,……螃蟹
他不像是個郡王,不像是那種眼高于頂的京都權貴,亦不像那些狀似瀟灑飛揚跋扈的五陵少年——像是只傻狍子。
逄憲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腳邊落下的榴花瓣被帶著打了個旋再落到地上,火星一樣,細細碎碎,星星點點。
不要隨便給人起外號。
他的表情和語氣近來難得的平和,于是薛麟不怎么怕他。
薛麟還是看著花,原來朔川也有石榴樹啊。
是夫人種的,這個院子夫人之前住過。他說的是姚睿,種來入藥的。
薛麟哦了一聲,我母親也很喜歡榴花,她說可以取色做紅裙。
丹華灼烈烈,璀彩有光榮——北方有佳人,自是當配好顏色。
提起阮鸞箏,薛麟又有些難過。
逄憲低聲說,對不起……
薛麟不明所以。
逄憲指了一下,你的腿,抱歉。
薛麟這才反應過來,這沒什么的。
他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很少受傷,所以當時場面不好看,其實應該很快就能好了。
他不喜歡阮青崖,但也沒辦法直面他的死,于是單方面跟阮鸞箏吵了架。自己一個人跑到朔川,心里難受了很久又受了傷,一見到阮旸就什么都忍不住了,哭的特別厲害。
現在想想,當時要是能稍微沉穩一點就好了。
逄憲從袖子里拿出一塊寫著自己名字的鐵牌,放到他手里。
我因為應守心之前的事暫時停職了。你在朔川的這段日子,我可以隨你差遣。
薛麟眨了眨眼,看了看手里的鐵牌,又看了看逄憲,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來,是阮旸來叫你給我做護衛的嗎
逄憲沒說話,像是默認了。
于是薛麟得寸進尺般湊近了他,甚至抓住他的胳膊——雖然還是硬板板的,但兩個人的關系看起來卻比上次遇見的時候好了些。
那我能不能看一看霸軍我真的想看一看它!
霸軍是阮玄滄的兵器,現在放在鎮北軍的軍營里。
魏王阮玄滄,曾有霸軍槍,有踏雪駒,有鎮北軍。本來這些都是可以傳給他兒子的,只可惜……這些東西四散給了后人,如傳說一般,七零八落,再不復當年繁盛壯大。
世事不復,人亦不復,皆是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