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位整齊的辦公室中,傳來有力且密集富有節奏的鍵盤敲擊聲,而后聲音減弱綿軟無力節奏混亂,直至最后兩個鍵敲完,只聽啪的一聲,沈晞再也頂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昏睡了過去。
茜茜你把——
莊凡雷厲風行的走過來,她剛從行政部經理辦公室出來,路上便把剛給的任務工作思路整理好了,正想著告訴沈晞時,走近卻發現人已經睡著了。
話便不由停下,連腳步都便慢了,被她踩的氣勢恢宏的高跟鞋此時都溫和的收了聲。
莊凡輕嘆了口氣,最近工作多到簡直令她都難以想象。剛把人叫回來了一周,可工作量遠比她之前承諾給沈晞的多太多了,沈晞最初還會再工作空閑的間歇和她哭鬧說:當初明明不是這樣講的,你就是個騙子。
她也只用一杯奶茶一頓午飯就把人給哄好了,嘟著嘴不情不愿的工作,但工作質量和效率卻絲毫沒含糊。
后來連和她哭鬧都沒精力了,閑暇之余之后眼神迷離的嘬著奶茶。
到現在——
她看著面前一只胳膊支起,墊在脖子下,一只胳膊抵在這只胳膊上形成穩定的支點,而她整個臉仰臥在里面的人,陽光打在她瓷白沒有瑕疵的臉上,連上面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眼睫輕垂在臉頰上形成一排小小的陰影,金光在長睫上跳躍。
整個人軟綿綿的完全癱在桌子上,精致小巧的鼻翼隨著呼吸還輕輕有節奏的翕動著。
明明頭以上是沖右偏的,但整個人又以詭異扭曲的姿勢偏向了左,可看上去卻睡得舒服到不行。
要不都叫她茜寶兒呢,起初她還以為是他們那個小分隊的掌中寶,現在一看,這可不就是個流體貓寶寶安穩舒適的睡在自己窩里么。
莊凡抿了下唇,又是好笑又有些心情復雜的將自己椅背上掛著的西裝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一旁剛弄完一個文檔,仰頭靠在椅背上休息的向蕓看到,忍不住羨慕道:你這小實習生真不錯,都能獨當一面獨自做項目了,一定幫你減輕了不少壓力吧,不像我這個……
莊凡給沈晞披衣服的手頓了下,心中冷笑,別以為她不知道,當時向蕓隱隱猜到她帶的這個是個關系戶時,有多暗自松了口氣又幸災樂禍的。
覺得會給她拖后腿,將她業績帶下去,她自己好趁機上去。
現在不過是見茜茜優秀,眼饞后悔了。不過后悔也沒用,茜茜那位關系戶可沒把她當禁不起風雨的小寶寶,故意放在她這捶打的。想帶沈晞根本不夠格。
她將一角掖了掖才抬起頭,也沒客氣,語間全是驕傲道:對啊,我們茜茜做事又穩腦子又靈,我都沒見過這么優秀的實習生,也不是你帶的那個小姑娘差啦。而且這還只是實習,再鍛煉個幾年怕是連我都……
莊凡欲又止的搖搖頭,可眼中全是贊賞和欣慰。
可誰又不知道沈晞是個關系戶,根本不會走她們這條升級賽道。這句話說的像是安慰,可話里話外不就再提醒她——沈晞會超過我,但是你連想都別想了。
向蕓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但到底職場打拼了這么多年,強撐著臉色微變,但笑的有些僵硬和勉強當做回話,轉過了頭去。
可心里想的卻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呢。
打開了電腦,再次大力的跟發泄般敲擊著鍵盤,電腦屏幕映著她難看的表情。
睡著的貓寶寶像是被聲音吵到,窩在暖呼呼的窩里不安的動了動,但卻沒有醒。
誰都沒發現,去接水的彭念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就坐在一旁的隔間里,格擋將光完全擋住,她原本秀氣的臉看上去愈發的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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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晞猛地睜開了眼睛,周圍是各種有規律敲擊鍵盤的白噪,所有人都在有條不紊的工作著。
下意識摸著手邊手機看了時間,竟然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多。
沒想到這一睡讓她生生睡到現在。
她匆忙的爬起身,抹了把臉,正急慌慌的輸密碼開電腦,肩上忽然一沉。
莊凡拍了拍她,醒啦。
沈晞有些心虛的抬起頭來,唇微抿,眼神帶著幾分被抓包后的小心試探和打量。
臉上還帶著幾分頭發壓出來的印子。
這還讓誰忍心多說她幾句,莊凡安撫般的收回視線,聲音微壓的說:行啦,茶水間左手第二層抽屜有份雞排飯,趕緊去吃吧。
……沈晞愣了下,立刻一臉感動的看著她。
過了飯點,食堂就不再賣飯了。
怎么說呢,眨著那雙睡眼朦朧的眼,此時水汪汪的看著人,莊凡她一個女人都受不了她這眼神,她揮了揮手,快去快回。
沈晞站起身,蓋在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從肩上滑落,她垂頭從椅子上撿起來,意識到什么,又走過去抱了抱莊凡的肩膀,哼哼唧唧的叫了聲,莊姐……
叫的莊凡起了一聲雞皮疙瘩后,沈晞才蹦蹦跶跶的往茶水間走。
莊凡也沒想到她這一覺能睡到現在,時間有點久了,哪怕商家提供了保溫袋,還是有點涼了。茶水間是沒微波爐的,沈晞提著袋子又速速去了食堂,自助加熱了一下,等的時候,還沒忘在售賣機中給莊凡買了一杯果汁。
吃完飯后,恰好和正往里進的草臺班子小分隊迎面碰上。
吃完飯后,恰好和正往里進的草臺班子小分隊迎面碰上。
天吶茜寶兒,你怎么也才來吃飯
你看看你看看,在我們這的時候哪兒舍得讓你現在才吃飯。
還不如留在這兒吧,多快樂一吉祥物啊,你看著人都憔悴了。
沈晞心想,她也想啊,但是她那位關系先生,整日自己游山玩水好不悠閑,對起她來便讓人嚴格要求對待,毫不講情面。
她簡直有苦說不出,此時像見到親人一樣,我可太想你們了啊。
我們也想你啊茜寶兒——
茜寶兒——
幾個人抱頭上演了一出大型的被迫分離久別重逢悲情劇。
但終究有人要理智的,比如,有人想到了自己還等著被臨幸的紅燒肉。
茜寶兒,我飯要涼了,先走了啊。
茜寶兒我們馬上就快結束了,就可以去找你了。
茜寶兒再見。
沈晞目送著他們進去,一轉身便見到那位寬以待己嚴以待人的傅先生從對面走了過來。他最近好像來公司的時間變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良心發現,覺得也要嚴以待己一下。
仍是那簡潔的襯衣,整個人看上去也很風姿綽約,罪魁禍首就這樣清爽又瀟灑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心情多少是有點不爽的。
沈晞純不自覺微嘟了下,可下一秒卻猛然想起什么,心驟然一沉。
他不會聽到了吧!
沈晞立刻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不可能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細節,甚至連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快數清根數,沒辦法,畢竟傅先生實在是喜怒太不形于色。
確定他神色如常,淺淡的眸子似乎還帶著幾分今日是否需要拿捏分寸的同她打招呼的思考,沈晞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她今天實在是有些忙,沒有給他打分的時間,只沖他輕輕擺了下手,不再給他多余的發揮空間,便想離開。
即將錯身時,傅律白卻忽然開了口,茜寶兒
沈晞身體一僵,慌張抬起頭,便對上了他那雙淡漠的眸,此時淡淡垂眸凝視著她。
沈晞自動翻譯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原來就是你!
簡直是當頭一棒。
不、不……不是,他們是在說……沈晞大腦在高速運轉著,cpu簡直都要干爆了,像是靈光乍現般,眼睛瞬間亮了,喜寶兒!他們在說《喜寶》,最近新讀的很有感觸,正在交流心得。
哦,傅律白淡淡的看著她,也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不緊不慢道,原來是這樣。
沈晞猛點頭,眨著一雙大眼睛無比真摯的看著他,試圖增加這個可信度,沒錯,就是這樣!
傅律白覆手,沒有再執著于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似乎給了他靈感,又禮貌且耐心的詢問:那茜茜打算什么時候帶我去品嘗一下錫寶兒
這是在講,他們之前說的,走街探巷活動。
……
吃吃吃,這樣你很容易崩人設的知道么!
她拿什么給他吃啊!把自己胳膊剁下來遞給他啃么!
沈晞內心崩潰著,面上卻不動聲色,我最近很忙,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到時候可能早就把這事給忘了,畢竟日理萬機的傅先生,這種小事又怎么會掛在心上。
沈晞心態穩住了,又不忘反將他一軍,揚起下巴,對著他同樣不緊不慢的說:畢竟傅先生特意叮囑了,要讓人對我格外嚴厲嚴格的。
特意叮囑四個字,被她加重了讀音。
好讓他明白,現在吃不到,全是他的問題。
但傅先生終究是傅先生,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被當事人揭穿也不見任何愧疚或者不好意思,反而有幾分清風亮節的味道。
他帶著幾分為難道:總不能和人家講,要對你格外關照。茜茜,你想要那樣么
說到后半句時,傅律白淡色的眸輕輕的睨過來,卻像是審視般,直直望進人的內心里,讓人失去任何說謊的能力。
不,她確實并不想那樣。被處處特殊化開綠色通道,自己當個沒用的被捧著的廢物。
不想。于是她只能干巴巴的答,可還是有點不情愿,那你就不能讓別人像正常那樣么
她雖然不想當廢物,可也沒有野心到要被歷練成長,當個什么超強職場人。她就想做個普普通通打醬油的混子。
她雖然不想當廢物,可也沒有野心到要被歷練成長,當個什么超強職場人。她就想做個普普通通打醬油的混子。
聽到她前面的回答,凝著她的淡眸有著云散般的晴朗與贊賞,他當然可以讓她就這樣安安穩穩走過這個階段。可鮮花就是應該綻放的,那樣黯然的護在溫室里,未免可惜。
實在不符合她熱烈又肆意的樣子。
傅律白眸色微收,又恢復到以往溫淡又不緊不慢的樣子,可我既然和人家打了招呼,不讓人家嚴厲一點,人家總歸是不敢放開手腳,難以把握那個度的,總不能太讓人家為難。
真是事事周到傅先生,連走個后門都替員工考慮的周全,沈晞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那你就好讓別人為難我她仰著頭,帶著幾分熟識后很有底氣的責問。她講這句話,并沒有打小報告說自己上司的意思,只是完全的在為難傅律白。
語調輕快,又不依不饒,帶著少女獨有的刁蠻。可事后想想,不過是仗著傅律白的縱容,她無法無天,恃寵而驕。
可那時的她毫無所察,連傅律白自己都沒察覺。
春日晴朗的午后,金燦燦的暖陽籠在兩人的身上。后來,沈晞輾轉于各國陰雨綿綿潮濕的街頭,終于體會到了曾經她認為極盡矯情與窮酸的那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傅律白睨著她,輕笑,似是不懂她怎么可以這樣不講道理,只是偶爾工作量多一點就是為難了
多么冰冷的資本家語氣!
只有痛落在自己身上,大概才會知道痛。沈晞不再與他爭論,換個方向回擊道:哦,不算。反正你吃不到了,我最近都!很!沒!空!
雖然她拿不出真的茜寶兒來給他吃,但大家都別想痛快!
沈晞帶著幾分報復的快感,得意的看著他。
誰知下一秒,傅律白唇齒微啟,帶著最平心靜氣、輕松提出解決問題的安撫語調,說著讓人心驚肉跳的話,放心,周六日即使是趕大項目,銳升也規定必須至少休一天的,我們還有時間。
像是在溫柔的提醒加班到暈頭轉向,即將奔潰的小朋友,即將可以休息。生活并不是那樣不能喘息。
沈晞瞳孔卻猛地一震。
糟糕,她怎么把這個給忘了。
大約是看出她神色間的不對,傅律白還十分妥帖的詢問:周六日錫寶兒不開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