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需要打開窗戶嗎
打開吧。
老仆人推開窗戶,讓陽光照進來。
傅溶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他生得俊秀英姿,眉眼肖母,打小招人喜歡。老仆人在傅家三四十年,歷經幾代人,看他的眼神滿是慈愛,笑道:屋里陳設沒動過,和長公主當年在世時一樣。那時候小侯爺也住在這里,還不到桌子高,一晃眼,長這么大了。
傅溶道:母親走了十一年。
老仆人道:是啊。十一年了。
傅溶撫摸著漆色暗淡的宮燈。
他母親去世后,傅爭鳴定過規矩,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由于這間屋子的存在,傅溶無論跟傅爭鳴鬧成什么樣,都沒有徹底撕破臉皮。他認自己還姓傅,也是因為母親的牌位還供奉在傅家的祠堂。他曾擁有一些美好回憶,隨著記憶增長,母親的身影已漸漸模糊。
帳子褪去顏色。桌椅掉漆,擺件慢慢變舊。
傅溶太久沒回來了。
老仆人把這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期盼他能早日解開心結,道:其實侯爺心里還是很懷念長公主,每年祭日都來這坐著,坐上大半宿。
傅溶嗤笑道:表面功夫誰不會做。
老仆人道:當年之事……
傅溶打斷他的話,張老伯,勞煩您泡壺茶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老仆人只得收住了話頭,道:是,小侯爺。
茶香裊裊,傅溶獨自靜坐,陽光灑滿他全身。
一個小崽子在暗處偷偷窺探。
眼神怯生生,帶著畏懼和好奇。
傅溶任由打量。那小崽子對禁地好奇已久,以為他睡著了,準備爬窗戶進來。越是不可靠近的地方,越是對小崽子有吸引力。古老窗柩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響。傅溶轉過頭,看見窗戶上騎著一個小男孩,十歲出頭,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傅明。
傅明長得圓頭圓腦,有點呆相。他剛跨進左腿,不上不下的姿態,冷不防跟傅溶對上視線,嚇得一哆嗦。
人失去平衡,從窗戶里頭摔下來,帶倒一只大花瓶。
傅溶沖過去抓住傅明。
花瓶炸了個粉碎。
小崽子嚇得哇哇大哭,眉毛眼睛擠在一起,像個沒心沒肺的小怪物。他十分害怕傅溶,慌忙躲到桌子底下,生怕傅溶打人。奶娘匆匆趕來,看見這滿地狼藉,哎喲,二公子怎么跑到這來了。您可闖大禍了。這一聲吆喝把傅明嚇得不輕。
仆人們聽見動靜,趕忙過來收拾殘局。
奶娘把小怪物抱走。
傅溶蹲在地上撿碎片,沒理他們。
仆人忙道:小侯爺,您別割到手,我們來收拾。
傅溶道:我自己弄。
他將碎片分類,先找出底座,一點點拼。
片刻后,趙梨趕來賠罪,帶著一個新的花瓶。趙梨是傅爭鳴娶的續弦,三十歲左右,還很年輕。她在傅溶面前沒有任何侯府夫人的架子。聽說自己兒子打壞了東西,趙梨惶恐至極。她站在門口手足無措,她的侍女悄悄提醒她,給她壯膽,夫人,您是夫人。
趙梨踟躕不前。
她望著傅溶的背影,連他的名字也不敢叫:小侯爺。
傅溶對這位繼母沒有感情。
趙梨對他畢恭畢敬,道:明兒不是故意的,他知道錯了。
侍女將新的花瓶奉上,放在傅溶身側。大小,紋路,跟剛才碎的那個差不多。
傅溶看也不看一眼。他顧著拼碎片,把趙梨晾在門外。趙梨無地自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些年她和傅溶說過的話加起來沒超過十句。侍女作為當家夫人身邊大丫鬟,有些不忿。論長幼尊卑,繼母也是母親,小侯爺未免也太不把孝道放在眼里。
傅溶看也不看一眼。他顧著拼碎片,把趙梨晾在門外。趙梨無地自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些年她和傅溶說過的話加起來沒超過十句。侍女作為當家夫人身邊大丫鬟,有些不忿。論長幼尊卑,繼母也是母親,小侯爺未免也太不把孝道放在眼里。
小侯爺,夫人來了,您不請夫人進去坐坐嗎
夫人可是侯爺明媒正娶的續弦,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趙梨不愿與傅溶起沖突,按下了侍女的手。
侍女只得咽下這口氣,道:小侯爺,二公子還是孩子。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傅溶還是毫無反應,一個臺階也不給人下。趙梨不得已,將兒子提溜來,跪在門前。小崽子嚇得直哭。
仆人烏泱泱站滿院子,都知道小侯爺和夫人杠上了,前來解勸。傅溶剛拼好半個花瓶,懶得聽他們啰嗦。他把門關上,將喧鬧一并關在外頭。小崽子在他娘的逼迫下哭著喊哥哥,我錯了。
傅溶只覺得厭煩。如果他不出去,趙梨真能讓兒子在外面跪一宿。她的手段傅溶是見識過的。于是想了想,忍下煩躁,調用平生最大的耐心,他還是把門打開了。
趙梨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
傅溶最厭惡她這般模樣,道:沒有事,你們走吧。
趙梨道:給你哥哥磕頭,謝謝他寬恕你。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小崽子不肯吱聲。
趙梨急了,催促道:你快說啊。
小崽子抱著他娘的胳膊,扭扭捏捏。
趙梨捧過他的臉:娘求求你,快說,你快說。
傅溶望著這一幕,仿佛他在欺負母子兩。
趙梨出身寒微,嫁進了侯府,雖為正室,但骨子里的怯懦難以改正。有公主的牌位在前,她也不敢自居侯府夫人,一直做小伏低。傅溶懶得瞧她這幅德行,道:夠了,別在這煩我。
小崽子怎么說都說不聽,趙梨情急之下,別無他法。
趙梨走到滿地碎片前,道:我來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