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天總是有些燥熱,頂著三四十度的大太陽,要想下午四點之前出門,簡直就是對靈魂的摧毀,不管是什么好脾氣的人,估計都要立刻變得暴躁難以自控。
無疑,楊樂微的情緒很穩定,但是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把頭扎進了水龍頭里,克制了下自己一拳干翻世界的情緒。
初二的假期剛過,轉眼就變成了重要的人生節點,雖然說對于偉大的國人們來說,人生的每一個節點不是重要,就是天塌了一般重要。
蔣文玲在家,楊正昨天晚上一夜未歸,不知道到哪個地方鬼混去了,楊樂微掃了眼他的房間,手機被扔在一旁,得虧他為了方便自己被楊樂微從警局贖出來,還專門花幾十塊錢把自己以前的手機修了修,給楊樂微用。
好在在同齡人的年紀里,楊樂微不愛社交,所以也沒有什么攀比心。
其實攀比這個東西,或許只存在在那些物質本就足夠豐富,精神也健全的人身上。對于楊樂微來說,不僅不是必需品,甚至連這個詞本身,都是一種遙不可及的追求。
攀比,得先有,才能比。
蔣文玲聽見門口有動靜,輕輕打開了門,看見楊樂微正把自己隨手塞進了一個劣質t恤里面,手里拿著鑰匙就要往外走。
干什么去蔣文玲問道。
楊樂微一怔,轉頭對上蔣文玲的目光,女人只穿著一件老頭襯衫,破破爛爛又皺皺巴巴,露出來的皮膚上幾乎到處都是淤青,有些是新傷,有些是以前留下的。
去接楊正。
哦。蔣文玲聽到楊正的名字,眼睛立刻從楊樂微身上移開了。
楊樂微等著她后面的話,可是聽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得到什么回應,等到穿上鞋剛要推開門,才終于被叫住。
樂微。。。
楊樂微轉頭,深吸一口氣,道:媽,如果你不想讓他回來,我就不去。
蔣文玲盯著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猶豫,又帶有片刻的喜悅,不過很快就被第一種情緒占了上風。
楊樂微一直看著她,所以蔣文玲的表情落在他眼里的時候,他并沒有很意外。
他其實是希望蔣文玲能反抗的,或者說,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從每次警察踏入這間破爛的房子的時候,他都希望,蔣文玲能夠多說哪怕一句話。
他不明白為什幺女人要一直忍讓,明明小的時候,她是一個可以掄起鋼管和鄰居家男人干仗的人,明明自己受了委屈的時候,蔣文玲是第一時間殺到學校討說法的人。
人到底要經歷什么,才會變成過去自己的反面呢
你去接。。你爸的時候,記得帶兩包鹽回來,不用買太貴的,便宜的就行。
楊樂微咬住下唇,轉身手搭在門把手上,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聲。
知道了。
那。。。那你去吧,路上不要惹事兒,快去快回。
嗯。楊樂微說。
可是把手剛被壓下去,他心里忽然又有一陣不甘,聽著蔣文玲幾年如一的話術,一直都是叫他不要惹事兒,不要吵架,不要和人起爭執。
可是到底什么時候是他的錯了到底有什么是他的錯了
難道生病是他愿意的嗎難道就因為這一點,他就要去承擔那些所有的指責和謾罵嗎
楊正變成這樣,蔣文玲變成這樣,甚至楊向龍如今的模樣,以及這個家的支離破碎,難道是他愿意的嗎難道是他該負責人的嗎
楊樂微把門摔在身后,打開樓道的大門,一旁正巧有兩個高年級的學姐,應當是來上假期補習班的,還穿著附中的校服,拿著一部似乎是最新款的手機,不知道在欣賞什么視頻,笑的前仰后合。
看到楊樂微沖出來的樣子,驀地把那兩人嚇了一跳,楊樂微也不是什么平時喜歡干這種中二事情的人,感覺到身后的目光之后,立刻把帽子扣在了頭上,匆忙間還道了幾聲抱歉,就留下一個冷漠無情的背影。
這發生什么事兒了好嚇人啊。
不知道啊,不過我們還是小心點兒,我跟你說,來這兒上課之前我爸媽打聽消息,就聽說里面有一戶人家,隔三差五就有警察過來,好像男的家暴還是怎么樣,聽說家里兩個兒子,一個殘廢,一個腦子不太好。
我去,咱倆快點兒走,這種人怎么沒被抓起來啊,現在男的家暴直接處死刑才對。
你想的倒是簡單,我跟你說,警察最開始也想把他抓緊去,但是這家那阿姨,都被打的滿身是傷,還要護著那男的,真是不識好歹。
。。。。。。
兩個人似乎還要說什么話,忽然被一個人攔住了。
男孩穿著一件干凈的t恤,頭發似乎是剛剛吹干的,搭在前額,眼睛清澈而明亮,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看得出來年紀不大,但是身高已經有快要一米八了。
所以站在樓道的時候,擋住了昏暗的燈光,也落下了一個有些駭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