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驚恐的表情看著司徒師傅,嘴巴張開卻怎么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司徒也是眉頭緊鎖,看得出他的焦慮。胡宗仁拿著手機死死盯住屏幕,緊張地沉默著,彩姐見我們幾個都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于是想要湊過來看照片,卻被我攔了下來。
因為我實在不想要嚇到她。
司徒走到我和胡宗仁身邊,從胡宗仁手上把手機拿回來,然后他看著手機上的照片,對我說,你知道為什么我突然要給你們拍一張照片尤其是你嗎?他指著我說。我說我不知道,他說,是因為當時我被那只貓抓了一把。
貓?我一向跟貓不對路,小時候還跟貓打過架,最后我以微弱優勢險勝。所剛才被貓抓了一把,于我來說只不過是一種比較倒霉的表現罷了,盡管當時司徒就說了,這只貓絕非善類,但是我卻并沒有把這個事情跟我所遇到的鬼事聯系在一起。司徒說,貓這種動物極具靈性,你應該知道貓在夜晚的視力非常好,這中特性在玄學上,表示它的命道介乎于人鬼神之間,它能夠看到很多我們即使是陰陽眼也看不到的東西。這也是為什么自古以來無論西方還是東方,祭司靈媒都會養貓,尤其是黑貓。也在為什么西方的巫術和東方的巫術都選擇了用貓骨來施放詛咒。司徒還特意提醒我,先前我跟胡宗仁從塔里找到的那個鐵盒子,里面的骨頭八成就是貓骨。
我問司徒,即使是這樣,那么你是怎么判斷出我和胡宗仁現在身上有鬼呢?司徒告訴我,因為當時那只黑貓抓我一把的時候,司徒從巷子里走到路燈下這段距離一直在思考著,究竟是什么理由會讓一只貓莫名其妙的對我發動攻擊,于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就是假設這只貓并不是想要抓我,而是想要抓那個雙臂環扣吊在我脖子上的紅衣女鬼。因此而誤傷的我,司徒甚至還說,通常的貓爪也就是皮肉之傷,絕對不至于血流不止,除非是破損了脖子上的大血管,而一般血管斷了你的小命也基本保不住了,我仔細看過你的傷口,傷害的地方并不是大血管的位置,所以我猜測,那只貓也是子虛烏有的東西。
我在路燈下望著司徒,頭上冒起一串問號。他說,我懷疑那只貓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你手上鐵盒里,那些貓骨的本身。
我對司徒說不會啊,我和胡宗仁在塔里羅盤看過無數次了,完全沒有任何靈異反應,如果那只貓只是靈魂的話,我們在打開盒子的時候就應該能夠感覺到了,而且如果貓是個鬼,那么你們怎么能看見呢,不是該只有我這個受害者才會看到嗎?司徒斜眼望著我,說你知道什么,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然后他做了個“咱們走”的手勢,那樣子很像是電影里的帶頭大哥。于是彩姐攙扶著我繼續朝著大馬路走去,因為司徒師傅的車停在那附近。一邊走,司徒一邊從我手上接過那個鐵盒子,仔細看了看里面的東西,久久沒有說話,我倒是希望他能夠出聲說點什么,因為此刻讓人害怕的這種安靜,就已經夠氣氛緊張了,更不要說我和胡宗仁身上各自還吊著一個鬼呢。走到車跟前,司徒說,我知道這是為什么了。
他說,在我和胡宗仁第一次去探訪的天璣位,我們在七星小陣的天璣位發現了玄機,找到了第一個鐵盒,里面裝著指甲蚯蚓胭脂等物;第二次我們探訪的是天樞位,同樣是一個七星小陣,區別至少在于它垂直于地面,而天樞所指的北極星位,是付強刻意埋在那里等待月光折射,似乎是在為了給盒子里的東西吸取力量,司徒說,經過這前面兩次,付強也能夠察覺到,我們動手的順序是從魁四星開始了。鐵松子師傅曾經說過,如果選擇從“杓三星”下手的話,或許會容易一些,但是越到后面越難,假設我們的順序判斷有誤,到了最困難的階段突然弄出個女鬼分身,那么敵人的力量也就加倍了,所以司徒選擇帶我們從魁四星的天樞開始,想必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他強調,魁四星破盡,就是我們反攻的時候了。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都要保住小命才行。
我問司徒我和胡宗仁身上這個女鬼該怎么辦,他說你得先搞清楚,這只鬼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害你,拿下你的命,但是如今卻遲遲沒有做出傷害到你的事情,這說明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付強覺得時間還沒到,壓制住她讓她沒辦法對你下手,但是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作為付強來說,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們會從哪一個星位下手,也就預料不到這個被復制出來的女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所以這一條,應該是不可能的。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因為你身上背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咒,一定程度上是在保護你,所以女鬼才沒辦法對你做什么。我對司徒說,那胡宗仁呢,他身上也有一個,但是他卻沒有不動明王咒什么的,為什么不攻擊他呢?胡宗仁聽后說,不攻擊我你失望了是吧?別忘了那伙人的目標是你可不是我。司徒點點頭說,就是這個原因,胡宗仁不是他們想要拿下的人,動不動他都無所謂。司徒還說,要是今天跟你一起進塔的人是我的話,我身上也會跟著那么一個的。
這么說我才明白了,這一切的一切說白了都和他人無關,其實我才是眾矢之的。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在舞臺謝幕后,孤單站在臺上的演員,一束追光打在我的身上,臺下卻只有司徒和胡宗仁等寥寥幾個觀眾。好在我自認為自己平時為人還不錯,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這么久以來遇到了很多危險,最終都在眾人的扶持下化險為夷。這次請司徒幫忙,其實是找了一個非常牽強的理由,因為我和他都同時經歷過當年楚楚的事件,這次正是因為楚楚那個事件中的倒霉鬼魏先生的關系,才有了這一場轟轟烈烈的鬧劇。司徒師傅其實大可以翹起腳看熱鬧,但是他沒有這么做,而是堅決選擇了幫助我,從我第一次跟司徒一起辦事開始,他無時無刻都在關照著我,是前輩,但更是一個長輩。而胡宗仁,其實他也完全可以對這件事不加過問,因為自從尹師傅給他解了身上的血咒后,他盡管跟剎無道的仇恨依舊還在,但是跟我這件事卻沒有絲毫關聯,人家也選擇了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完全是出于朋友間的友誼和義氣。
當下我下定決心,魁四星,還有兩星沒有探查,等到熬過這最難的幾個,我一定要翻了付強的老窩。
想到這里,我突然輕松了,長舒一口氣問司徒師傅,接下來我們怎么辦。司徒說,既然七星已經被破了兩星,那么自然是要馬不停蹄的破下去,我們現在手里有兩個鐵盒子,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鐵盒子的數量會至少是7個,等我們找全這7個鐵盒,從盒子里的東西推敲判斷,必然能找到費盡心機布下這個大陣的付強的雇主,那個姓魏的,到時候惡人自由惡人收,我們會合力讓他遭受到自己種下惡果的反噬。
當天回到司徒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讓彩姐先去睡了,然后我和胡宗仁還有司徒師傅就坐在客廳,繼續分析著我們接下來該去哪。我也只有在司徒家里才能不那么如坐針氈,因為他的家就好像是一個大鐵桶,任何臟東西都是進不來的,甚至包括那個女鬼,不過我卻沒有勇氣用相機來證實。
我對司徒說了我的想法,我覺得我們接下來應當去天權位,也就是龍門浩所在的位置。而且那一帶現在還留存著部分老房子,但是大多都被畫上了拆字,沒有人居住,所以如果付強要列陣埋什么東西在那里的話,簡直是天衣無縫,沒有人會冒著危險到這些危房里去玩,除了那些玩人體藝術攝影的人,我必須強調,那是藝術。在那樣荒廢的環境里,任你埋下一個小小的鐵盒,被找到的可能性其實并不大,除非能有很明確的指示。司徒問我,你認為我們當下能找到那些所謂的“明確指示”嗎?我搖搖頭,我確實也是沒有辦法。于是司徒跟我說了他的看法,根據他的分析,在天權和天璇這兩個星位中,天權似乎險惡的程度低于天璇,因為照我們最初的分析,天權或許只是埋藏了列陣必要的鐵盒,運氣好的話會讓我們找到部分杓三星的線索,而天璇的位置,應當是我們身上這個紅衣女鬼的埋骨所在地,也就是說,我們如若找到那堆骸骨,就一定能夠找到鐵盒子,因為付強是一定會把天璇位的鐵盒給藏在骸骨身邊,道家的慣用手法,因為道家人無論是正還是邪,對逝者的遺骨都是敬畏的,只不過付強的敬畏,給我的世界帶來了危險與不測而已。
司徒師傅指著地圖上的涂山說,明天我們去這里,不管花少時間,一定要把這堆骨頭找到。
誰知道,這一找,就找了一個禮拜。那附近是農村,而且有大量的荒郊野嶺,連個住宿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只能每天不辭辛勞的往返于司徒家里和涂山之間,排查了很長時間都是沒有進展,這期間我們幾乎找遍了那一帶所有土葬的墳墓。有些是有家人看守的,有些卻沒有,而那些絕大多數都是一眼就能夠看出沒有翻動過的痕跡,一直到了第八天的時候,我們也是在山上找了一整天,累的氣喘吁吁,心想著這樣找下去,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司徒也是氣急敗壞的,他覺得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把他司徒大師玩弄得在山上跟沒頭蒼蠅似的瞎逛了這么長的時間。那一天,眼看天就要黑下來,我和胡宗仁都以為這一天就又要這么無功而返的時候,司徒突然說,今天晚上,先不忙下山,晚一點再說。我和胡宗仁都很納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問他他也不肯說,于是我們三個人餓著肚子,站在涂山山巔靠近長江的一側,坐在山石上默默等著。
突然司徒師傅對我說,你帶筆和紙了嗎?我說帶了,然后從包里取出給他。我在一遍幫他打著電筒,他在紙上開始畫著。司徒憑借著記憶,把我們上山的路以及周圍農家的分布,還有我們這幾天探訪過的大大小小的土葬墓都在紙上大致畫了出來,然后遞給我和胡宗仁看,要我們倆也盡可能的回憶這些位置他有沒有標注錯誤。我們看了以后告訴他,具體細節的地方記不大得了,但是就方位來看大致是沒有錯的。于是司徒死死盯著那張自己畫出的草圖,陷入了長久的思索中。最后他朝著紙上一處空白的地方一指,說這個地方我們還沒有去,現在就去看看吧。
我和胡宗仁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思索良久給出的判斷是否爭取,于是我勸司徒說,干脆今晚還是先回去吧,明天我們一早再到這個地方來好了。司徒說,不了,還是今晚就去看看吧,再這么找下去,不多給自己爭取點時間,就被對手搶占了先機了。我攔住他說師傅你別這樣,這都這么晚了,山上黑漆漆的連個燈都沒有,而且路又那么不好走,不急著天把天的時間的。誰知道司徒一下就發怒了,他一把推向我,把我推到了邊上的田坎上,后背重重靠在上面,然后他湊到我跟前,一把抓起我胸口的衣服說,你搞清楚,我這可是在救你,多耽誤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險,我們已經在這個山上耽誤了這么多天的時間了,你覺得無所謂等的起,我可等不起了!你知不知道要是還找不到我們只能換星位了,這樣一來后面發生什么事情你預料得到嗎?你自己不為你自己著想你家里還有那么多心疼在乎你的人呢!
那是司徒師傅第一次沖我發火,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本來是出于一片好心,因為司徒已經不年輕了,他的手藝或許是我和胡宗仁望塵莫及,但是說到身體素質,他怎么能挺著身板在寒風凜冽的山上跟我們兩個年輕人耗呢?頓時我有一種好心沒好報的感覺,盡管我知道司徒如今所做的這一切,其實都是為我。我用力扯開他抓住我衣服的手,我告訴他我其實只是在擔心他,而且誰說我不著急,我恐怕是比誰都更加著急。司徒沒有說話,只是帶著怒意看著我。我知道這連續這么多天我們停在一個地方毫無進展,其實這對我們大家來說,心里都是藏著火氣的,司徒是老前輩,按道理說,他應當比我和胡宗仁更加沉得住氣才是,而今大發雷霆,必然是有原因的,于是我也冷靜了下,語氣和緩地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你沒告訴我們的情況?很嚴重,讓你覺得必須抓緊時間才是。
司徒呼出一口氣,背靠著山石站著,伸出左手,對我比了個要煙抽的姿勢。我趕緊把煙給他點上遞給他,卻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壓力,因為司徒戒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在他戒煙期間我也曾經和他開玩笑,試圖讓他重新抽煙。記得有一次,我遞煙給他,他擺擺手說戒了,我說真的嗎?那抽一支慶祝戒煙成功吧;
還有一次他家電腦壞了,讓我來幫他看看哪里出了問題,我打開以后卻發現根本沒問題,就問他到底哪里覺得電腦不對勁,他告訴我因為他正在用電腦的時候那個殺毒軟件提醒他說有病毒,然后他就不敢再用了,他還提醒我,嗯..那個..你小心點,病毒會傳染人的。
我只記得當時他跟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一股涼風從我的頭頂吹過,于是默默的點了一支煙,并且遞了一支給他,他依舊笑著說先別抽煙了,先解決病毒吧免得傳染上了。于是我花了很長很通俗的篇幅來跟他解釋了電腦病毒和感冒病毒的區別,并順便嘲笑了他一番。這樣一個在抓鬼領域專業很強的老頭,回到現實中,卻處處格格不入。嘲笑以后,我對他心中有過很多同情,我和他的區別在于我比較年輕,所以我能夠很快的適應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我甚至還能冒充知識分子冒充憤青大放厥詞以表達我的一些不滿,可是司徒師傅沒鬼可抓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孤單老頭。
他讓我遞煙給他抽,這說明他的內心已經壓抑到了一種極致。否則他這樣一個求道之人,是不會動搖自己當初的決心的。他吸了一口煙,大概是因為戒煙太久的關系,他略微被嗆了幾口,然后他用手揉了揉鼻子,發出嘻呼嘻呼的聲響,接著對我說,你知道上次在報恩塔出來,你們身上為什么會出現兩個女鬼嗎?我說難道不是因為星位和鐵盒里物品的關系導致的嗎?說實在的我也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我沒有答案,于是我選擇了相信我的直覺,也就是我的判斷。
司徒說,其實不是這樣。那晚回來以后,他其實也抱著和我同樣的疑問,后來經過查詢道家典籍,以及和自己的朋友們請教,才發現在那天出現兩個女鬼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他告訴我和胡宗仁,無論我們先著手處理哪一個星位,到了天樞位的時候,我們都會被蹦出兩個女鬼來,區別只在于鬼的能力或強或弱而已。我問他這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他說,除開報恩塔所在七星大陣的特殊性,以及塔里七星小陣包括鐵盒里的物品都有直接對星相進行呼應的作用以外,我們全部都忽略了天樞位所對應的那顆天上的真實星宿的本質。他說那顆七個星位在天上的映射,我們都是可以直接用肉眼觀測到的,但是唯獨這天樞星,它雖然是一個獨立的星位,但是卻是兩顆星星組成,也就是說,除開本身的巨星以外,它還有一顆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