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還算流暢,但隨著周圍眾多目光陸續投來,加之面前學官眼神中滿是審視,張謙不由得漸漸緊張起來。
當背到‘為政篇’時,語氣已有些遲疑:“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眾星......”
他正努力回憶下一句,旁邊忽然傳來幾聲嗤笑。
只見隊伍旁邊站著幾個書生,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高聲說道:
“嗬,眾星共之!連這都能卡住?我看前面‘君子不器’那句也背得含糊,這等基礎都如此不熟練,也敢來應試?”
另一人立刻附和:“就是,我看他連《論語》真本怕是都沒摸過,不知從哪個鄉下塾師那里聽來幾句歪解,就敢來帝都丟人現眼。”
這幾人聲音不小,頓時吸引了周圍不少學子的目光。
張謙被他們當眾羞辱,臉瞬間紅得像要滴血,腦中更是一片空白。
后面熟悉的句子竟一下子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僵在那里,額頭滲出了冷汗。
那學官見狀,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
搖了搖頭,拿起筆就準備在名冊上劃掉張謙的名字,沉聲道:“背誦尚且如此,可見根基不牢,招賢館資源有限,你還是......”
“且慢。”
一個清朗平和的聲音打斷了學官的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幾位氣質溫潤的白衫少年走了過來。
為首一人,面容俊雅,目光澄澈,對著學官拱手一禮:“先生請息怒,這位仁兄或是長途勞頓,加之初次面官,心中緊張所致。”
“然,仁兄所背誦內容并無差誤,況且研讀圣人之,重在理解其義,而非錙銖必較于一時口誤。”
“學生林清源,愿為這位張兄作保。”
他話語從容,氣度不凡,頓時讓那學官停下了筆。
學官打量了一下林清源幾人,卻見幾人都是一襲白衣勝雪,行舉止間有一股清華之氣,不似尋常學子,說不得就是哪位山野遺賢教出來的高徒,語氣便緩和了些:
“哦?你愿作保?你可知為他作保,若是此人無法通篇背誦,連你也會被取消資格?”
林清遠拱手道:“好叫先生知道,家師曾說過,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爭其必然,順其自然。”
“若是這位仁兄真的學術不精,便是學生識人不明,被取消資格也是應有之義。”
學官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看向張謙:“那你繼續背誦吧,就從剛剛那段開始。”
見張謙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林清源微微一笑,溫和地提示道:“張兄,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被林清源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張謙竟奇跡般地心神安定下來。
連忙接口道:“是,是......子曰:詩三百,一以蔽之......”
接下來的部分,他流暢地背誦了下去。
雖偶有微頓,但再無錯漏。
那幾個跋扈學子還想說什么,林清源身后的一位白衣少年早就走到幾人身后,手指輕輕摁下其肋下一穴。
那人頓時覺得胸口一痛,氣息不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衣少年咧嘴一笑,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學官見張謙確實能背,又有林清源這等氣度的學子作保,便也不再為難。
在名冊上記下了張謙的名字,遞給他一個號牌:“進去吧,丙字七號房。”
張謙接過號牌,如同接過救命稻草,對著學官深深一躬。
學官微微頷首,提點道:“圣人之還是要多多研讀,只能背誦可遠遠不夠。”
“喏,學生謹記。”張謙眼泛淚光。
這還是自己第一次,正式踏入高門之中。
而且不是世家大族的門檻,去當那幕僚之臣,而是堂堂天子的招賢館!
也是第一次被官員提點,被一群學子認同,以讀書人的身份。
圣人說:朝聞道,夕可死矣。
張謙此刻的感覺大抵如此。
他回過神來,又轉身對林清源幾人長揖到地,聲音帶著哽咽:“多......多謝林兄!多謝諸位兄臺!若非諸位,張某今日......”
林清源伸手扶住他,溫和道:“張兄不必多禮,同是趕考之人,理當相互扶持。”
“我看張兄是實誠讀書人,些許波折不必掛懷,我等住在甲字院,張兄若有閑暇,可來一同切磋學問。”
張謙連忙道:“待到在下安定下來,必然前去叨擾。”
林清源點頭笑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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