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細看他身后的唐三彩,心中一震——您看,從這位判官開始,后面所有陶俑居然都是站立著的!
這樣啊。齊師傅也放開判官陶俑的手,說一聲害,徒弟你別大驚小怪的。這不就證明,海水正是從附近流進來的嘛。
所以,水才會像分流器一樣,把這些陶俑一半沖倒,另一半好端端站著。
“所有人,趕緊找一找。漏水的洞不遠了!”我立刻吩咐大家。
可是找著找著,我們又發現了更奇怪的事:這座天井,前面雖然整齊排列著陶俑,但向后遙遙望去,卻又是一大片陪葬的木棺。
看著黑森森,冷清清,格外可怖。
“奇怪了。這么多陪葬品堆在天井就算了,怎么陪葬棺也全擠在這里呢?”考古隊員們疑惑不解,嘰嘰喳喳。
不僅是他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戶主有能力修建如此龐大的海底墓穴,怎么不再另建幾座陪葬陵?
“唉,生前同舟共濟,死后靈爽共聚,大伙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未嘗不是一樁幸事。”齊師傅抬手示意隊伍停下,笑嘻嘻道,“但這里住的戶主確實有點兒多了,我先去跟他們聊聊,你們都不要過來。”
“聊?聊什么?”我抬頭看他一眼。
但齊師傅一直笑,說你們仔細聽聽。
我凝神細聽。突然被一陣“沙沙-嚓嚓”的聲音驚得后退幾步。
墻角,似乎有一口木棺在動。它發出脆裂的聲音,零零碎碎地,淹沒了墓室的寂靜和我們的交談聲。它微弱,刺耳,卻富有節奏。我很難形容這種聲音。不像什么甲蟲振翅,什么鼠蟻啃噬,更像是某種生物,正從木棺里面撓,努力推搡棺蓋,似乎想要爬出來。
齊師傅回頭瞧瞧,考古隊員們無不面如土色。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又悄悄遞給我一個眼色。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為警察,我們當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堅決貫徹中央指示,不信邪,不怕鬼,不怕壓。
但現在,也需要我們象征性講講話,用“魔法打敗魔法”,才能安穩人心。
我率先挺身而出,用響亮的聲音壓過四周的動靜。說咱們可以不信不怕鬼神,但不能不敬先人。
齊師傅也開始一唱一和,說我現在就去跟那些老古董們談判,保證讓咱們過去。放心,我有護身符。
“你真有護身符?在哪?”我挑挑眉。
他還真拉起我的手,摸摸他的腹肌,笑著說這兒呢。
隔著他衣服,我能明顯摸到下面有一個卡片狀的硬物。
“喲,這是什么?”我假裝驚訝,被燙著似的迅速抽回手。
齊師傅也故意吊大家胃口,說這可是我早年京城得來的寶貝。我珍藏好久了。你們都猜猜看,上面寫著什么?
我笑笑:“你這護身符上面,總不能寫著什么‘尋龍分金看纏山’吧?”
考古隊員們見我倆一一語聊天,也漸漸擺脫了恐懼。他們也好奇地湊近問,難道是“一重纏是一重關”?
“哈哈,全錯。”齊師傅樂了,說這是他參加京城掃黑除惡表彰大會的參會卡!
周圍一片寂靜。我咳嗽兩聲,說師傅您這藥下得也太猛了。拿這么一張卡也能護身啊?
“當然,上面還有一位很厲害的人親筆簽名呢。”齊師傅自豪無比。
一聽這話,不僅考古隊員們完全不害怕了,我也趕緊立正站直了。
講真的,我之前從沒問過齊師傅的身世。每次單位有不懂事的新人打聽這些話題,他也總是一笑置之。我叮囑過手底下所有人,就算你們再好奇,也絕對不能用國家內網查他的信息,否則一旦被監控到,會直接通報到省部批評。這也算是我們國家對國安同志們的一種保護。
我只聽說,齊師傅年輕時候是個名副其實的“京圈太子爺”,家境背景都深不可測。但由于他長相過分帥氣顯眼,不適合從事國安秘密任務,才常常在明面上以公安身份協助專案調查。
但他從不擺架子,擺脾氣,喜歡開開玩笑,大事絕不含糊。齊師傅就是我心目中的“超級外掛”,也是我珍藏的,一枚真正的“護身符”。
此刻,我靜靜看著這枚“護身符”的背影——他還像老母雞護小雞仔一樣嚴嚴實實護在我們面前——就像多年前警校實習,他第一次帶我出警,也是讓我藏到他背后,打開執法記錄儀固定證據,反復叮囑我別沖動,別輕易露頭。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清清嗓子,大步走到墓室中央,半開玩笑、半莊重地宣布:
“各位被害人,你們都是幾千幾百年的老住戶了,這還被入室盜竊了,也是夠倒霉的。我們警方也很能理解您各位的心情,肯定爭取早日破案,還您一個清靜。”
“但冤有頭債有主,您各位可要老老實實配合我們警方工作。要是敢把對付盜墓賊的那一套用到我們身上,裝神弄鬼的給我們使絆子......人活著干什么差事,死了也照樣干什么,到時候咱們要在陰曹地府見了面,那對不住,我們可原地出警了啊。”
齊師傅一語畢,朝四周掃視一圈,眼神霎那間變得凌厲逼人。
我從未見過他那種眼神。銳如鷹隼,直視著墓穴每一個幽暗角落。仿佛一把天賜寶劍,劍柄指九霄、劍鋒刺黃泉,滌蕩了千萬年的塵埃。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氣壓驟降,周圍雜聲也頓時小了很多。
等齊師傅凱旋歸來,他又恢復了平常的輕松神態:“嘿,這里躺著這么多目擊現場的受害人,要有哪位愿意坐起來,配合我們警方做個筆錄,就好了。”
“別貧嘴。真坐起來一個,你該躺下了。”我在空蕩蕩的墓室里跺了跺腳,不知是因寒冷,亦或別的什么原因,只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
沒想到,我話音剛落,墓室一角忽然騰地坐起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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