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陰森森又泰山壓頂的感覺,就像是面對著一生浸淫朝堂的老父。
是不是擅長玩心眼子,在權勢里如魚得水的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陰批。
“末將棋藝不精,難登大雅之堂,還是不貽笑大方了。”
說到此,席大爺頓了頓,打定主意不再云山霧罩。
山不就他,他就山,無甚大區別。
“末將是個粗人,還請殿下明示宣末將前來的真正用意。”
清玉公主啞然失笑。
粗人?
禮部尚書的長子自稱粗人?
棄筆從戎不代表就是個耿直憨厚的粗人。
真正的粗人是沒有如此敏銳細膩的感知,說出這番看似亮堂堂的話的。
“席都指揮使果然如傳聞中一般足智多謀、料事如神。”
“本宮佩服。”
“既然席都指揮使問出了口,本宮也不欲繼續再遮遮掩掩,那便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敢問席都指揮使可有意成為京畿衛提督、甚至是總兵官?”
在大乾,總兵官是京畿衛的最高統領。
總兵官下,設提督,提督多由陛下信任倚重的內臣、兵部尚書或都御史擔任。
而今京畿衛的提督便是由李福盛兼任。
提督之下,便是都指揮使。
席大爺眉心微皺,警覺又規規矩矩“末將資歷尚淺,不敢肖想總兵官和提督之位。”
“公主殿下莫要開玩笑了。”
清玉公主微屈手指,緩緩叩著棋盤沿“本宮從不開玩笑的。”
“比如,本宮說會殺裴敘卿,裴敘卿死了。”
“比如,本宮說要下嫁余時,父皇賜婚了。”
“以席都指揮使之聰慧,定然察覺到數月以來,諸事順遂,官途坦蕩,扶搖直上之勢不可當。”
“席都指揮使就沒有懷疑過有人在添磚加瓦嗎?”
“席都指揮使只需要告訴本宮,想,或是不想。”
席大爺的視線再一次落在棋局上。
片刻后,抬眼,直截了當“天上不會掉餡餅,天下也沒有免費的午餐。公主殿下開誠布公,就沒有打算給席某選擇的機會。”
“所以,殿下的目的是什么,又需要席某付出什么?”
他也真是出息的混出了名堂,竟勞駕清玉公主煞費苦心的布局算計。
清玉公主笑了笑“想試著翻翻日日抬頭便能看見的東西。”
席大爺呼吸一滯。
日日抬頭能看見的不是屋頂,是天。
清玉公主想翻天。
瘋了?
不是他看不起清玉公主,以清玉公主的聲望、權勢、地位、人脈、資源,想翻天覆地,無異于是在癡人說夢。
翻天?
找死還差不多。
他忤逆父親棄筆從戎,不是為了雞蛋碰石頭找死的。
莫說那魚鉤上掛著的餌是總兵官和提督了,就是封王拜相,他也退避三舍,絕不上鉤。
他是武夫,不是蠢貨。
席大爺勉強的勾勾唇角,神情僵硬,聲音嘶啞“席某沒有那般宏偉的志向,只想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
“方才種種,席某權當沒聽到。”
“哪怕是看在舍妹和余時的份兒上,席某也會守口如瓶。”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過,看在姻親的關系,席某斗膽勸公主殿下……”
“勸本宮?”清玉公主打斷了席大爺的話“勸本宮不要做無法實現的夢嗎?”
“難道席都指揮使覺得本宮是活膩歪了的人嗎?”
“席都指揮使莫急,繼續聽本宮說說話可好?”
清玉公主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就連嘴角的弧度也沒有絲毫起伏。
“不瞞席都指揮使,本宮亦無登天的宏偉志向。”
“本宮要的,是做大乾的長公主。”
做把自己命運握在手中,能坦然自若應對風云變幻的長公主。
顧榮應允她,謝小侯爺繼位后,她便是長公主!
所以,陪顧榮玩一把大的又何妨!
反正她這么一具殘破的身體里,藏著顆不安分的心。
“敢問公主殿下擇選了哪位皇子?”席大爺下意識問道。
清玉公主豎起手指,輕輕晃了晃“本宮不瞎,眼光也好的很。”
“他們不配。”
是的,他們不配。
在她心中,顧榮最配。
一棵雜草,一株野花,迅速長成了參天大樹,蔓延成層層疊疊的爛漫山花,深深的扎根,不斷的枝繁葉茂。
這便是顧榮。
她最心動的顧榮。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