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那顆巨大的頭顱瞇起了眼睛。
它盯著那只破開水霧飛遁而出的蝴蝶,極為篤定的做下了定論:“垂死掙扎。”
水霧漸漸散去,借著天穹上時不時劃過的紫電,遠遠觀望的眾人也終于看清了狼藉一片的刑場中,此刻的情形。
他們的知縣大人身形狼狽,那身干練的黑色長衫此刻襤褸不堪,各處破口下所露出的皮層都帶著或大或小的各色傷痕,有的滲著鮮血,有的干脆直接是皮開肉綻,幾近可見白骨。
“看樣子,你似乎認識那個家伙,也難怪,你們人類有一句話叫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你與他一般不自量力,自然也應該認識。”
“你看,多么可悲,你想要為他報仇,可除了再送上一條性命,你還能做些什么?四境儒生,妄想擒拿神祇,這世上的讀書人難道都是如你一般,讀書讀傻了嗎?”
披頭散發的呂觀山,并不回應天上之物的嘲弄,他抬頭,眼神空洞的看向穹頂。有一只蝴蝶,振翅、加速、飛向穹頂。就像要劃出苦海的扁舟,就像要橫渡滄海的蚍蜉。
轉瞬,蝴蝶便來到了穹頂之上。它的雙翼一振,一股氣機在它的雙翼之下被牽動,涌入呂觀山的體內。那是烏盤城的氣運,身為知縣的呂觀山尚且還是有能力驅使所轄之地的氣運以為己用。那個儒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他臉上的陰翳之色如春風拂過寒冬一般,盡數消融。
“你說得對,一個四境儒生,哪能是高高在上的昭月正神的對手。”
他這話說得坦然無比,但披散著頭發的臉上真切的笑容,卻讓高高在上的龐然大物心生不安,那黑龍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困惑,而呂觀山的聲音卻也在那時,再次響起。
“但我才是朝廷欽定的烏盤城知縣,在這一城之地,呂某人絕非羔羊待宰!”
“我斬不了你這惡蛟的陽神真身,難不成還斬不了你居于此方蠶食烏盤氣運的一道龍魄嗎?”
這話說到最后,呂觀山的聲音陡然倍增,旋即他那頭披散著的黑發猛地揚起,一身襤褸的黑袍鼓動,他喝道:“烏盤知縣呂觀山,依大燕律法,著烏盤城神廟龍魄于此方問斬!”
“給我拘來!!!”
那一刻,那被擺放在監斬臺案臺上的書頁已然泛黃不知多久為由被人翻閱的《大燕律法》,書頁忽的開始翻動起來。
書頁翻動的速度極快,但在數息之后又戛然而止,停留在了某一頁上。
頁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中其中一排字跡開始亮起陣陣金光,那字跡如是寫道——
池,無水則不魚,地,無草則不牧,家,無度則不興,國,無法則不立。
故鑄以此書,以鑒天道,愿我大燕永續此法,萬世不滅。
那些字句,隨著金光翻動,紛紛涌出,一一閃現在呂觀山的身前,然后化作金色的流彩涌入他的身軀,那一刻,儒生周身所彌漫的氣息猛然狂暴了幾分。
穹頂上的黑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的眸中亮起憤怒與驚恐交加的神采,他暴喝道:“爾敢!”
天地間收斂的風雨再起,暫歇的雷霆又急。烏盤城中烏黑一片,一派末日之景。
呂觀山神色肅然的伸出了手,他的五指張開,穿過密密的雨簾,伸向遠方,涌入他體內的金光在那時匯集于他的手掌,如滿弦之箭,蓄勢待發,而那“利箭”所對準的方向赫然便是烏盤城的龍王廟
。
“呂某人堂堂正正有何不敢?”呂觀山正色道,伸出去的手掌猛然握緊。
昂!
遠處響起一聲哀嚎,金色的光芒涌出,化作一道手掌握住了那龍王廟,隨著呂觀山的用力一握。一只身形小了數十倍,但模樣卻與頭頂上的龐然大物生得一模一樣的黑龍虛影,被那金色的手掌握住了頸項,拉扯到了行刑臺前。
金光在那時一陣涌動,化作五條金色的鎖鏈,一端分別困住了黑龍的四肢與頸項,另一端生生的扎入地面。任憑那黑色龍影奮力掙扎,也難以掙脫這金色鎖鏈的束縛,而那把被遺留在行刑臺前的大刀亦在龍影的跟前,閃爍著駭人的寒芒。
“找死!”穹頂上的巨龍發出一聲怒吼。“今日我便要看看,你如何斬我?”
漫天的紫電奔涌,盡數朝著刑場傾瀉而來,轉眼間那本就狼藉一片的刑場之中更是電閃雷鳴不絕。
呂觀山沉默不語,他看著眼前的雷電煉獄,雙眸之中寒芒一凝,下一刻便猛然邁出了自己的步伐,迎著漫天雷電走向行刑臺。
監斬臺距離行刑臺不過十丈的距離,對于男人而卻如隔天塹。
但他卻走的很堅定,哪怕他的身子在雷電的轟擊下各處皮開肉綻,哪怕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沉重百倍。
暴雨更大,仿佛要淹沒整個烏盤城。但呂觀山還是走到了刑臺前,那時他的衣已經盡數碎裂,頭頂為他牽動烏盤氣運的蝴蝶以搖搖欲墜。可他眸中的火焰,卻也越燃越旺。
“呂觀山!你敢斬我龍魄?就不怕我淹了你這烏盤城。”穹頂之上的黑龍怒吼,而被囚禁在金光中的龍魄卻哀嚎不絕。
呂觀山看也不去看那黑龍一眼,只是沉默的伸出手,就要握住那把倒插在地面上的銹刀。
黑龍見此狀,已知任何的語都無法改變這狂儒的心思,他巨大的眼球中閃過一道寒芒,然后,黑龍龍頭一擺,巨大的身形開始在黑云之中攢動,直到這時,那些城中的百姓才得以看清這頭黑龍的全貌——渾身密密的如金屬一般的鱗甲、巨大又鋒利的龍爪、所行之處牽動風云,呵氣為雨,吞吐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