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來走在大街上,街上的行人大都朝他投來或同情或悲憫的目光。
這些年來,魏來沒少遭受這樣的目光,他早已習以為常,他先是去了一趟藥鋪,抓了些外傷敷用的藥物,然后又去到北邊的城門口,來的時間恰好,舉族遷移的趙家還未離去,尚且在城門處與前來送別的百姓道別。
趙共白的名聲在烏盤城還算不錯,雖然愛財,但大都取之有道,雖平日里精打細算,但必要時也還算得樂善好施。他的離開,卻是也引來諸多百姓的圍觀。
魏來站在人群外,看著忙前忙后招呼著前來送行百姓的趙共白,微微遲疑,卻終究還是沒有上前。但在一番忙活之后,趙共白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遠處的而魏來,身材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一愣,正要上前,可卻又見著了魏來背后跟著的那個高大男子。
他顯然意識到了些什么,已經邁出的腳步懸在了半空中,停滯不前,頗有些進退維谷的味道。
魏來不著痕跡的朝著對方輕輕點了點頭,趙共白這才收回了邁出的腳步,他又深深的看了魏來一眼,神情復雜。但于此之后,便再次與那些送行的百姓交談在一起,至始至終也未有再看魏來一眼,就像是從未發現魏來的存在一般。
時辰很快就到了。
趙家的族人們在百姓的告別聲中,踏上了遠離故土的馬車。
人們口中說著有緣再見,但誰都清楚,山高路遠,自此一別,今生若無意外,便無再見。
魏來目送著趙家的馬車遠去,直到他們的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眼簾時,魏來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轉過頭說了句:“走吧。”便要離去。
可腳步方才邁出,卻被身后那位壯漢如山岳一般的身影所攔住。
魏來皺起了眉頭,仰面看向壯漢,只見對方對于魏來的行徑猶若未覺一般,他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腦袋微微揚起,目光看向城門外的方向。眸子漸漸瞇起,某種古怪卻又炙熱的色彩在那眼縫中升騰。
咯噔!
魏來的心頭一跳,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他的眸中頓時涌出驚駭之色,身子幾乎在同一時間猛地轉向城門方向。
他看見趙家的馬車行駛到了地平線的邊緣,似乎只要一步邁出便會徹底消失在諸人眼簾。但也就在這時,地平線外卻亮起一條銀線。那道銀線飛速的朝著此間涌來,人們漸漸看清那銀線是一排身著銀甲,胯下白馬的甲士……那是,蒼羽衛!
趙家井井有條的人馬開始變得凌亂,有聲音從那處傳來,但至城門處時已近微不可聞。
城門處送別趙家的百姓紛紛矚目望去,想要看清那處到底發生了些什么。
趙家的馬車停滯不前,銀線化整為零,在馬車間穿梭,一道身影從馬車的隊列中脫離,朝著此間跑來。
他朝著城門揮手,嘴里大聲叫嚷著些什么,可城中百姓還是聽不真切。
那人越跑越近,揮舞的手與臉上張惶的神情也愈發的清晰,他還在大聲叫嚷,他說:“救……救……命。”
噗!
百姓們方才聽清,他的聲音卻在那時戛然而止。
一把利箭從他的身后破空而來,精準的洞穿了他的胸口,他的身形猛然一滯,瞳孔中的色彩渙散開來,變得空洞無比。隨即整個人跪倒在地,就在距離城門不過數丈遠處,永遠的停了下來。
城中的百姓毛骨悚然,盡數呆立在原地,整個城門口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遠處的那些銀甲慢悠悠的策馬走來,在越過那跪倒在城門前的身影時,其中一位甲士還不忘一刀割下他的頭顱。
“吁。”在來到城門前時,為首的羅相武一拉韁繩,諸多蒼羽衛令行禁止,都在那一瞬間紛紛拉韁駐馬。
“趙共白!”
“呂觀山辱圣一案從犯,于五月五日截殺朝廷命官,又于前日夜中盜尸,見事情敗露,今日妄圖舉家逃竄。”
“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依大燕律法,烏盤趙家,盡數伏法!”
羅相武厲聲道,此一落,身后諸多蒼羽衛猛地從腰間掏出數樣事物,朝著城門方向扔來。
那些東西落地之后朝著各處滾落,翻滾數丈之后方才停滯。百姓們定睛看去,頓覺亡魂大冒。
那些東西,是趙家族人的人頭!
魏來身子顫抖著抬起頭,看向不遠處,那時羅相武也正好低頭看向他。
在正午的陽光下,男人的眼睛瞇起,嘴角含著笑意。
魏來回敬他以笑容,但藏在袖口下的手,卻緊握著打顫,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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