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身子緩緩臥下,劉青焰見狀趕忙將毛毯鋪在了它的身上。
她眉眼彎彎,嘴角露出梨渦,蹦蹦跳跳的回到青牛的跟前:“這下你就不冷了。”
哞!
青牛又發出一聲悶哼,似乎在催促著女孩快些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女孩連連擺手,嘴里應付著青牛的催促。但接下來她卻并無離去的意思,反倒是不顧青牛一個勁的悶哼,自顧自的靠在青牛的背坐在了地上。
哞哞哞!
青牛發出的聲音急促又沉悶,劉青焰卻伸手撫摸著青牛的背部,輕聲道:“就一會,我陪你坐一會好不好。”
“等到天上的烏云都散了,確定不會下雨了我就走,好不好?”
青牛不滿的擺了擺自己的腦袋,像是抗議,但這并無法改變劉青焰的心思,小女孩對此視而不見,她就這樣靠在青牛的背上,仰頭看著天空,瞳孔中倒影著穹頂上忽而出現,又忽而被烏云遮掩的星光,怔怔出神。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我出生前,我爹就死了,我從來沒見過我爹的模樣。那時候我身體很差,我娘給我找了很多大夫都沒用,直到有一天,烏盤城來了位知縣,他是個書生,卻能治我的病。”
“但他說,他治的只是標不是本,我要想無礙,就得等到一個人。”
說到這里,劉青焰有歪著頭指了指正屋,正屋里為點燭火,但隱約能看見正屋的中心似乎擺著一個神龕。
“你看得見對嗎?就是那副畫里的人,知縣大人說,只要我能等到話里的人回來,我的病就能徹底好起來。”
“對了,你知道畫里是誰嗎?是我的祖爺爺和祖奶奶。”
“我娘說我的祖奶奶死了快六十年了,到死的時候她還在等著祖爺爺回來,她讓爺爺要把這個包子鋪一直開下去,因為
這樣祖爺爺才能嗅著他最喜歡的包子味,尋到回家的路。”
“那個知縣是個很好的人,但他說的話我娘卻有些不信,畢竟這樣算起我的祖爺爺怎么也有一百多歲了,他能活到這個時候嗎?那如果他活著的話,又為什么不回來見一見祖奶奶呢?”
“但知縣說可以的,他說離家的人一直在尋找歸家的路,哪怕天再黑,路再崎嶇,只要家里還點著燭火,順著光,就是爬,他也會爬回來的。”
“我不知道我娘是被知縣大人說服了,還是病急亂投醫,總之從那天起,那副祖爺爺和祖奶奶的畫像就被娘供奉了起來。”
“再后來,知縣大人死了,被大水卷走了。周圍的城里的婆婆爺爺都說那是知縣大人惹惱了龍王爺的下場,但我絕對知縣大人是個好人,他做的都是好事,說得話也都是很有道理的話。龍王爺為什么要生氣,為什么要卷跑知縣大人?這是不是就說明龍王爺其實不是好人呢?我把我的想法說給我娘聽,我娘卻很生氣,讓我不準亂說,更不能更任何人說起這話。”
“我娘很辛苦,每天都要和面到很晚,天不亮就要起床張羅,我不認為自己錯了,但我愿意聽我娘的話,自那以后我就真的沒有再說過那些話。”
“后來來了新的知縣,人也很好,對大家都好,我的身體好像也沒了問題,甚至比起很多同齡人都要好。但我娘卻始終放心不下,她說我的爹、我的爺爺、我的祖奶奶都是這樣,平日里看著比誰都精神,可那奇怪的病一來,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就沒了。我娘覺得我的病跟他們一樣,或許真的就如以前那個知縣大人說的那樣,只有等到祖爺爺回來,我的病才會好轉。”
“只是這事太過縹緲,我娘除了每日惴惴不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好生供奉著祖爺爺和祖奶奶的畫像。就這樣一直到了半個月前,一個老爺爺來我們家買了包子。雖然他和畫像中年輕的祖爺爺一點都不一樣,但我見了他一眼,就認出了他。”
“我把這事告訴了娘,我娘當然不信,但在我的堅持下她還是試探過對方幾次,可那老爺爺卻始終不給她回應,但我卻很確信他就是我的祖爺爺。”
說到這里,劉青焰忽的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青牛的跟前,她一臉嚴肅的看著青牛:“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靠的不是眼睛,而是心。”
“我能感受到祖爺爺,就像他應該也能感受到我。就像很多年魏知縣說的那樣,我們是一家人。”
“無論他是畫像中的年輕叔叔,還是彎腰駝背的老人,又或者……只是一只牛,我都能找到他。”
青牛的腦袋忽的抬了起來,青色的眸子中寫滿了不可思議,小女孩卻朝著它笑,可眼眶中卻又淚水順著臉頰涌下。
忽的,一陣夜風襲來,吹得院門哐當作響。
吹亂了今日才修好的木棚上的茅草,也吹落劉青焰用來困著兩個沖天鬏的發帶。
發帶隨風落下,她的沖天鬏散開……
兩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牛角在發絲落下后,展露在了夜色中。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