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條件。”
“答應我,從此你便不會再受到半點關于我的困擾。”
男人說罷這話,目光直直的盯著眼前的紅衣女子,他眸中的光芒閃爍,決然堅毅。
女子的心頭一跳,說不清到底為何,在男人的目光下他的心底泛起了些許不安,對于斬塵之法即將大成的魏錦繡來說,這樣的感受很是少見,她皺了皺眉頭,嘴里不動聲色的問道:“什么條件。”
“十多年前,嗯……或許是二十年前,總之挺久挺久之前。”
男人臉上吊兒郎當的笑意收斂了起來,他瞇著眼睛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仰頭飲下。
然后他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女子,眸中噙著笑意,笑意中又帶著恍惚。
就像此刻酒肆外的飛雪,晃晃悠悠,飄飄灑灑,落向黑暗,也落向男人眸中不知名的遠方。
“在渭水河畔,你跟我說嫁給我可以。”
“但咱們家得安在寧霄城,因為你那弟弟是個慫包,你怕你不在身邊,江柔那只母老虎會欺負你弟弟,所以你得住在寧霄城給他撐腰。”
“本來我是想攢些錢在寧霄城買處宅院,最好就挨著魏守那家伙身旁。但寧霄城的地價漲得太快,比我存錢的速度快出太多,幸好我從曹老頭那里順了點錢,加上我攢下的錢,差不多在衡珞街買了一處小宅。不大,也挨不著魏守那家伙,但他畢竟已經死了,我想這也就無關緊要了。”說著男人緩緩從懷里掏出了一疊折好的信紙,遞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翻開一眼,卻是一份地契。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沉聲問道:“所以,你的條件是?”
“成親。”男人道,他的神情肅然,語氣認真,幾乎將一本正經四個字眼演練到了極致。
但女人卻無法對此感同身受,她的臉色恢復平靜,果決的搖了搖頭:“不行。”
“我答應過你,這是我的承諾。”男人的回答卻更加的堅決。
“我已經記不得這些了,所以……”女子又道。
但這一次,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男人打斷:“但我記得。”
也不知是男人的執著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女人聽到這里忽的一愣,語氣軟化了些許:“我跟你記憶中的她早就不是同一個人了,你的執著毫無意義。”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這對我沒有意義呢?”男人分毫不讓,盯著女人的雙眸低語問道。
“身為斬塵宮的弟子,我就算現在答應了你,你也應該知道,真到了那時,你會面對些什么樣的麻煩。”女子說著,神情似乎有些松動。
男人卻在那時展顏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女子見他如此,每周再次皺起,補充道:“我不會出手幫你。”
“知道,知道。”男人卻笑著起身,一副完成了一件日思夜想大事一般,他的雙手張開,面色潮紅,頗為興奮的再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
“這是我的師侄,雖然還未入門,但已經被曹老頭默許了。”一切準備妥當,雖然這樣的妥當中處處露著詭異,露著急促,但終歸在初七的操辦下,這場從賓客到當事人都稱得上稀里糊涂的婚事終是開始了。
初七引著魏錦繡來到了眾人面前,一一敬酒,一一介紹著來賓,起先眾人還有些不適,但當初七來到龍繡面前說出這番話時,龍繡的臉色頓時變得潮紅,她下意識的側頭看了看一旁的曹吞云,卻見老人正靜默飲酒,這樣的作態在少女心中顯然已是默認。她并不知曉歸元宮是什么樣的地方,更不明白斬塵宮是什么樣的所在,自然也就無法理解這場突兀的婚事,突兀的背后又隱藏著些什么。
她只是難以避免的在那時被這忽然到來的美夢成真所驚喜,臉上蕩開笑意,趕忙起身對著初七與身旁同樣一臉不明白少女為何忽然開懷的女子舉起酒杯。
“祝師叔與師娘舉案齊眉,百年好合。”龍繡說著,便一口將杯中酒仰頭飲下。可她畢竟不勝酒力,這一大口清酒下肚,臉色愈發潮紅,身子亦有些搖搖晃晃,好在一旁的劉青焰將之扶住,這才免去一場窘迫的栽倒在地。
但她這般模樣終究免不了引來諸人哄笑,就連魏錦繡也紅唇輕抿,這親事上古怪的氣氛也因此消減了不少。
初七笑呵呵便要引著魏錦繡走向下一人時,魏錦繡卻停下了腳步。
“這么說來也算是后輩,歸元宮的規矩,見了后輩做長輩的多少得有所表示,我斬塵神宮雖然不同于歸元宮的其余幾座神宮,但我斬塵之法還未大成,無垢之身亦未鑄成,入鄉隨俗,這些凡塵之禮還是要有的。”魏錦繡瞇著眼睛笑道,說著她的一只手伸出,指尖上亮起一道耀眼的紅光,伴隨著一聲高亢的劍鳴,一縷跳動著的紅色光點猛然在她的指尖浮現。
她將此物朝前輕輕一遞,送到龍繡的跟前:“我對劍道還算有些研習,雖然比不得天罡山,但多少凝聚出了些劍意。我斬塵神宮素來講究摒棄外物,除了斬塵劍便再無拿得出手的東西。但斬塵劍是神宮至寶,我不敢相贈,便于一縷劍意與你,或許對你之后的修行能有所幫助。”
這話出口,龍繡本就緋紅的臉色愈發的潮紅,她一時間手足無措,似乎不知當何以自處,有些糾結的看向一旁的曹吞云。
老人在魏錦繡祭出這縷劍意的剎那便是眉頭一挑,而感受到龍繡的目光后,他幽幽道:“長輩賜不敢辭,謝過師娘吧。”
龍繡得到應允自然是眉開眼笑,她小心翼翼的接過那枚劍意,將之納入體內,而后又趕忙給自己倒上一杯酒水,激動的朝著二人敬去:“謝謝師叔師娘。”
她說著再次將酒水一飲而盡,而這一次,酒勁上頭,龍大小姐終究站不住了自己的身子,在那時一歪,一屁股坐回了長凳上,這番作態頓時又引來了眾人的一陣哄笑。而大抵是這后輩敬辭,長輩贈禮的場面太過溫馨,房間中那股莫名的寒意與不安再次散去了幾分,幾乎就要被那忽然涌出的喜氣所包裹。
最高興的當然是初七,這個平日里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始終透著一股吊兒郎當味道的男人,此刻眉開眼笑。他拉著身旁的女子,在賓客間一一穿梭,熱絡介紹著彼此,魏錦繡似乎也漸漸適應了身為新婚妻子的身份,她的臉上雖然難見明媚的笑容,但對于后生晚輩大都愿意有所表示。她予了錢淺姐弟同樣兩份劍意,贈給了徐余年一份劍道功法,給了孫大仁一套煉體秘術,出手闊綽,每一樣都價值不菲,雖不至于到絕世珍寶的地步,但也算得上有價無市。
很快,便輪到了魏來。
“這是阿來,你還記得嗎?”初七問道。
魏錦繡搖了搖頭,目光困惑。
魏來打量著對方,同樣沉默不語,對于眼前發生的事以及這個名叫魏錦繡的女人魏來都感到了千萬分的困惑與古怪,而這份困惑與古怪,在緩慢的沉淀之后,終是化作了不安,他覺得他有必要問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意味著什么,否則他難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