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春天,楊船成了江小鷗小木屋的常客。江小鷗和他說起克利斯朵夫,兩人都有些入迷,興致勃勃地談論他特別的性格,談論他的友誼與愛情。結束時江小鷗說:“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永沒有黑暗的時間,只是永不被黑暗淹沒罷了。”
楊船會心而笑,說:“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永沒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罷了。”
兩個人就會非常開心地相知而笑。向白玉卻認為那是非常無聊的事,為本來不存在的人物瞎扯。楊船和高子林爭論,他思想的光芒蓋過高子林。這讓向白玉隱隱不樂,但是又希望楊船能帶走江小鷗。楊船在木屋出現得過于頻繁的時候,高子林心里越來越不痛快,不在時,高子林就說:“楊船是浮在空中的,一點也不踏實,只知道耍嘴皮子。”
江小鷗說:“白瑞德。”
高子林不解地望著她,江小鷗又說:“船長白瑞德。”然后從床上抽了一本書《飄》丟在高子林的面前,“你看看就知道了。”
高子林噎得沒話說。他有充分的理由不喜歡楊船。楊船和江小鷗再談克利斯朵夫時,他會提醒楊船,那書是他買的。楊船說:“你雖然不看書,但是知道買書,還是不錯。”等楊船走后,高子林說楊船是流氓白瑞德。江小鷗只是笑,向白玉也笑,表情卻比江小鷗復雜。
春天一過完,楊船突然沒了蹤影。江小鷗找過肖林和司徒明遠,他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高子林就說:“我說那家伙靠不住吧。”向白玉為此和高子林大吵,說是他從中作梗。
接下來的日子,江小鷗心神不寧。好多單位組織的舞會她也不去了,多數時間呆在木屋里。睡在床上,樓道上只要響起腳步聲,她就盼著那聲音停在她的門前,打開門能看見楊船站在門口。白天的時候,她站在窗前望,千百次設想楊船在樓下出現的情景。望啊望啊,也只是司徒明遠的身影偶爾出現。她買了很細的絨線,織圍巾。向白玉說太細了,難織。江小鷗說織的時候就是和楊船在一起。
圍巾織好,楊船沒有來。圍巾拆了重織,楊船還是沒有來。江小鷗把圍巾洗了,掛在窗前晾曬,潔白的長圍巾在風里飄呀飄,飄得江小鷗臉瘦了,小了。無事時總拿一本宋詞翻,越讀越憂傷。又來看她的司徒明遠坐在對面,看她深陷的眼睛,說:“楊船是在路上的人,他不會停留在某一個地方,也不會為一個女孩子停留他的一生。”
“他會來的。”江小鷗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不過是想繼續沉浸在愛情的憂傷中而已。
唯有工作讓她忘掉楊船,她更多的時間呆在值班室,不是她值班她也去。可是病人少,很多時候她只是坐著,陪值班的老師看電視。值班室位于鐵門旁邊,院里所有人進出,經過門前總喜歡停下來說幾句話。一個非常悶熱的晚上,值班的老師說回去洗澡,讓江小鷗看著。江小鷗拿一本書斜躺在床上,高子林從江里游泳回來,穿個背心,臉色鐵青,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說:“沒想到漲了一點水,江就完全不一樣了,表面平靜,水下卻是激流洶涌,沖進漩渦的時候,我想完了。”
江小鷗從床上坐起來,看看他的樣子不像說假話,就說:“太危險了。游泳的時候叫上一個人吧。”
高子林說:“你知道那時候我想到誰嗎?”
江小鷗又拿起書,不想猜他的問題。
高子林接著說:“想到你。”他說完看她的臉。
江小鷗笑著:“你那張嘴什么時候吐出過真話。”
鐵門對面的石竹花聽到高子林的聲音,踱進來說話。她說:“哥,你吃著碗里又想鍋里啊?”
江小鷗不理她,石竹花說話野,三兩句總扯到性上,特別是高子林在場,她更加放肆。高子林湊近石竹花的臉,說:“你臉上寫的是什么?”
石竹花抹了一把:“沒什么啊。”
高子林鄭重其事地說:“有,一個淫字。”
石竹花揪住了高子林,作勢要打。向白玉進來了,沒好氣地說:“高子林你不是要去游泳嗎?游到這兒來了。”石竹花哼了一聲就出去了。三個人一時找不到話說,盯住電視看。值班的老師來了,江小鷗要走,向白玉和高子林也說要走了。向白玉和江小鷗回到小屋,江小鷗抽了約翰克利斯朵夫看。向白玉說:“看了多久了,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