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死了,大馬幫忙料理了一切后事。辦完奶奶的后事,想接母親同住,母親卻不來,說跟隨弟弟生活。
江小鷗卻想不通,奶奶為什么要她照顧大馬,大馬需要她照顧的本身就很滑稽。大馬找了個比江小鷗還小的成都女人結婚,生了一個兒子,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輪得到她來照顧,奶奶病糊涂了。
江小鷗覺得大馬離她的生活很遠,她只是盡職盡責地守在保健院。半年后,那個直腸改道的病員沒來,江小鷗按病歷上的地址找到病員的家,看見病員正在屋后的地里挖竽頭,滿頭的白發在寒風中亂飄,江小鷗說了來意,病員笑笑說:“不去改了,在肚子上也好,比從下面不停地流好多了。”
江小鷗說:“這是生活質量的問題。”
病員的兒子趕到,對江小鷗說:“我們這些人還說啥質量,能活著就行了。”又說:“鄉親們都說你們應該負責任。你們沒有整好才這樣子。”
江小鷗解釋了一番,病員兒子卻說:“反正你們麻得倒我們,我們又不懂,現在的醫生把人不當人。”
江小鷗有些心涼,但還是動員病員手術。
病員兒子說:“你們啥時候免費了,我們就來。”
江小鷗回去的時候,心想什么時候開始,病員不相信醫生了呢。如果我們的醫生早一點關心,讓她早知道*托必須經常取出來消毒,那么*托不會取不出來。如果在她取出困難的時候,醫生給她取出來,也不至于弄成腸瘺。這是我們當醫生的責任。她去鄉醫院,讓鄉婦幼人員走訪全鄉還有沒有上*托的人,一定教給每一個人正確的使用方法。
鄉婦幼人員說:“現在下鄉少了,院里落實經濟責任,要完成定額才有工資,誰有時間下鄉去跑,你們又不多發補助。”
江小鷗無可奈何地說:“盡量吧,發出去多少*托,你們應該有登記。擔誤了你多少工資,我給你補上。上*托的多數年紀都大,沒什么文化又窮,再讓這個本來可以避免的病一折騰,活著都難。幫幫她們。”
鄉婦幼人員點頭,“你這樣分咐,我就是利用休息也要下去走走。”
江小鷗懷著一種沉重的心情回到保健院,高子林說城管局的人來過,圍著黃葛樹又比又量,想買。說是新修的廣場要栽。
江小鷗想到鄭婆婆說過的話,想真是玄了,果真有人來打黃葛樹的主意。江小鷗說:“樹在那兒那么久了,好好的,挪它干啥?”
高子林說:“他們好像沒有征求意見的意思。”
江小鷗說:“怪了,我們不同意,看誰敢動樹。”
高子林搖了搖頭,“廣場上那么多老樹還不都是從其它地方買來的。”要賣樹的消息傳開去,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賣了好,落葉的時候討厭,還有的說黃葛樹招鬼,不適合院子里栽,你看栽樹的人不是煙消云散了嗎?但是更多的人舍不得,她們已經習慣了樹的季節變幻,如果沒有春天滿樹的黃桷苞兒,沒有沒完沒了的落葉,沒有夏天那一片清涼的濃蔭,青衣巷就少了一種生機。已經拄著拐杖走路的鄭婆婆說:“要動樹,先動我這把老骨頭。”
江小鷗安慰鄭婆婆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動樹的。”
城建的人又來過幾次,江小鷗都一口回絕了。城建局長和向白玉一起來到保健院,向白玉說:“如果樹挪開了,修個水景假山也不錯。”城建局長趕緊說:“我們幫修。”江小鷗說:“算了,還是讓樹在這兒好。”
城建局長說:“這樹藏在你們的院子里,可惜了。你看它的樹形和樹冠,三江市再也找不出第二棵了,栽到廣場去,就有了王者風范。不僅你們可以欣賞,全市的人都可以欣賞,樹不是更好地發揮作用了嗎?”
江小鷗冷冷地說:“沒聽過人挪活樹挪死嗎?”
城建局長說:“這你放心,我們知道讓它帶走很多舊土。”
江小鷗說:“你別說了,不賣。”
江小鷗看看向白玉,向白玉臉上仍然微微地笑著。江小鷗對城建局長說:“你們到別處找找,你看這樹也老了,一搬動,說不得就死了。”江小鷗就指給大家看黃葛樹一枝枯了的樹椏。城建局長看看向白玉,向白玉說找找再說吧。
城建局長走了,江小鷗陪向白玉去保健院各個科室看了看。向白玉在時,院里的科室還比較單一,現在內外兒科都有了,還有中醫。病人很多,醫生護士都忙碌著,看到向白玉,都親熱地打著招呼。向白玉問高子林還上臨床嗎?
江小鷗說:“我們空時都上,高子林的麻醉是最好的,有時要帶帶其它人。”
向白玉臨走時,握著江小鷗的手說:“有空我們聚聚。”
江小鷗的手上也用了勁,說你那么忙,你定時間。她看向白玉走遠,想她的確改變了許多,想起一起走過的青春歲月,她的心里有一絲惆悵。
江小鷗送走向白玉,又回到院子里,對那棵樹望了望,仿佛那樹是一個人,變得更親切了。“我們的樹”,江小鷗想起這句話時,楊船曾經寫過的一句詩突然在跳進腦子里:“如果你是山,我愿是你山上的一棵樹……”江小鷗覺得人的思維真是奇怪的東西,它莫名其妙地在歲月的長河里行走,不受控制地引出一段記憶來。楊船他好嗎?江小鷗讓自己出神的當兒,阿青打來電話,用變了調的聲音說:“快來手術室。”
江小鷗一陣小跑。到了保健院,和阿青上了樓,就聽到呼天搶地的哭聲。她的心一緊,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近來病員多起來,就不斷有事故發生,和病員的沖突也變得多起來。阿青慌張地說產婦在剖腹產的時候,嬰兒剛剛娩出,產婦蹬了一下腿就死了。病員家屬哭得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