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的眼眶泛起兩分熱意。
房中的燈點得很暗,昏暗的燈光下,他能看見霍無咎那雙濃黑的眼睛,極其認真篤定地看著他。
??是一種無法說的安全感,甚至給了他一種,霍無咎也極其把他放在心上的感覺。
??倒不是錯覺。畢竟他二人本就到了關系不錯的程度,是他自己節外生枝,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江隨舟一時間沒有說話。
而在他沉默的空檔里,霍無咎心下也頗為不安。
他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么淡然,畢竟對他來說,??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失眠。
他才知道,原來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也會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比滾釘板還難受。他睜著眼,只徒勞地思來想去,想自己剛才是說錯了??么話,還是江隨舟真的在外頭遇上了不得了的麻煩。
??種和疑惑交織在一起的擔心讓他煩躁得厲害,只覺坐臥難安。
但是,對方人已經走了。主屋的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孟潛山靠在廊柱上打盹兒。夜色里,似乎全世界都安然寂靜,只有他霍無咎睡不著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受了?少折騰、下了?大的決心,才翻身坐起來,衣服都沒換,就去偷偷敲江隨舟的窗戶。
??會兒,江隨舟沉默著不說話,便讓他懸著的心更沒著落了。
剛才自己也沒有太兇吧?都怪平日里與魏楷那樣沒臉沒皮的老爺們說話說慣了,一時著急,就失了分寸……
就在這時,江隨舟?口了。
“也沒什么的……”他聲音有些弱,像是沒底氣一般。
霍無咎緊盯著他,就見他抬起頭看自己,一雙眼睛分明生得像成精的狐貍,卻又一副極無辜的模樣,讓人說不下半句重話。
他像是斟酌了一會兒,才說道;“就是今天在城外吹了風,宴上又鬧,回來就有點疲乏了。”
霍無咎不大相信,但語氣卻溫和了不少,頗像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壞了一朵花。
“就這樣而已?”他問道。
江隨舟點了點頭。
“還有點擔心婁將軍。”他說。
“用不著擔心他。”霍無咎脫口而出。
江隨舟正色,?口問道:“但是你可有想過,他招了龐紹的記恨,隨時有可能被他害死?”
霍無咎看著他,眉頭微微一揚,有些意外地問道:“所以,你剛才魂不守舍的,就是因為這個?”
夜色替江隨舟掩住了他因撒謊而微微泛紅的耳垂:“……對。”
霍無咎噗嗤笑出了聲,聲音很輕,卻帶著如釋重負的愉悅。
“傻不傻。”他抬手,按在了江隨舟的頭頂上,順毛似的摸了兩下。“??么喜歡把別人的??拿來擔心?”
江隨舟諾諾地沒說話。
就聽霍無咎接著道:“放心。除非我現在還被關在牢獄里,雙腿皆斷,與外界沒有半點聯系,否則??種??絕對發生不了。即便他龐紹三頭六臂,手眼通天,我要是能讓他在我眼皮底下把婁鉞弄死,我跟他龐紹姓。”
江隨舟點了點頭,落在霍無咎的眼里分外乖巧。
他勾唇笑了笑,只覺自己今天這決定做得簡直太英明了。
現在,他可以睡個好覺了。
“??下放心了嗎?”他問道。
江隨舟又點了點頭。
霍無咎應了一聲:“那我走了?”
江隨舟不忘叮囑道:“別讓人看見了。”
霍無咎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能讓人看見他雙腿恢復了,但落在他耳朵里,總多了幾分旖旎勁兒,像是兩人在偷\\情似的。
他沒來由得高興,甚至多了兩分惡趣味的興奮。
他站起身來,臨走不忘回頭對江隨舟說道:“別瞎擔心,快點睡。”
聽到江隨舟說“好”,他才轉身,翻身又重新跳窗戶走了。
??會,那背影帶著兩分如釋重負的勁兒,比來時都輕快了兩分。
江隨舟眼看著他走,看著窗戶被霍無咎掩上,房中重新恢復了一片安靜。
他躺回床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知道,他是應當高興的。
想必在原本的史冊中,就是因為霍無咎囿于王府后宅,被原主牢牢把守住,才讓龐紹得了機會,一步步奪了婁鉞兵權,并將他害死。
??一次,婁鉞不會走原本的老路了。
那么……霍無咎和婁婉君呢?
不過,無論他倆如??,自己都該做個無聲無息的局外人。
但他卻覺得羞愧。
他明明應該離遠些的,卻又貪戀霍無咎給他帶來的那點溫度似的,讓他的理智頭一次失去了作用,使他想今日這般粉飾太平,只為了保持原狀,停在霍無咎的身側。
因為除此??外,他哪里都不想去。
——
凡景朝的地方官員,只要是“懂??”些的,都知道踏進龐府的門檻意味著??么。
大司徒龐紹是全天下除了皇上??外,說話最管用的人,甚至皇上聽大司徒的話,有時候大司徒的意思,轉臉就會變成皇上的意思。
所以,只要他們找到門道,得了資格,將銀子送到大將軍的府上去,那么即便是登天的??,都沒??么難的。
向來從龐府進去和出來的人,都是皆大歡喜的,畢竟天上地下,都沒有辦??更靈的菩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