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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跨界演員 > 23、第 23 章

            23、第 23 章

            是的話,瞿燕庭那天為什么要騙他?

            陸文踢了顆小石子,朝一單元去了。

            七八個大男人擠在101的客廳,沙發坐滿了,陸文地位最低,自覺搬了個小馬扎坐旁邊。他打開西點盒,拿出焦脆的菠蘿包給自己加餐。

            任樹說:“活兒還沒干,你先吃上了。”

            陸文咕噥道:“我看片兒的時候喜歡吃點東西。”

            副導正在調片子,聞樂了:“神他媽看片兒,咱們是審工作樣片。”

            樣片調出來,連在電視上,是前天晚上拍攝的內容。葉杉和葉母發生沖突,情緒雙雙爆發,之后葉杉夢醒看父親的照片。

            沒有背景音樂,也沒有剪輯,未加工的樣片不如成片完美,但有一種監控錄像般的真實,是一種原生態的震撼。

            陸文漸漸忘記咬面包,專注地盯著屏幕。兩段樣片播放完第一遍,副導不小心按錯,開始播放更早拍攝的一段戲。

            那是第一次大夜拍的——葉杉在葡萄藤下的單人場景。

            深夜的葡萄藤下,葉杉孤身坐在那兒,側著臉,枕著手臂,安靜地趴在桌沿兒上。燈泡的光打下來,他的眉骨和鼻梁亮著,眼中的哀愁隱匿于暗處。

            陸文怔住了。

            一幀幀的畫面里,是他,可他恍惚中又看見了另一個人。

            攝影組的大助說:“這一幕的光線特別好,沒糟蹋演員的表演。”

            “嗯,小陸演得不錯。”任樹見陸文沒反應,打了個響指,“小陸,琢磨什么呢?”

            陸文回神:“沒什么……我走神了。”

            副導笑道:“干活兒不專心,和葉小武一個樣,不過葉杉又演得挺到位的。”

            任樹深有同感,但不敢攬功:“一開始差點意思,讓我好一通罵。還是瞿編有一套,給小陸講了講戲,一次就讓他把握住了葉杉的感覺。”

            陸文愣道:“導演,什么講戲?”

            “這就忘啦?”任樹回答,“第14場,你演葉杉的第一場戲。那天拍好幾條不過,瞿編不是把你叫辦公室去了嗎?”

            陸文喃喃道:“可是他……”

            “他什么,訓你?打擊你?”任樹說,“瞿編想教訓一個小演員,還用去辦公室關上門,給對方留面子?他那是給你教戲,讓你體會角色的情緒,明白了嗎?”

            陸文兩眼發直,攥了滿手的面包碎屑。

            瞿燕庭騙他阮風的片酬高,是故意為之?

            瞿燕庭打擊他、羞辱他、用身份壓制他,都只是在講戲?

            所以……瞿燕庭根本沒有看不起他?

            那團憋了許久,已經沉在肚子里的悶氣涌上來,急需噴薄釋放,陸文猛地站起來,沖任樹嚷嚷道:“怎么不早說啊!”

            剛舒心兩天,陸文心里又長痘了。

            從得知講戲開始,他的心情就復雜起來,想對瞿燕庭說點什么,具體的語沒有組織好,可至少要說一句“謝謝”。

            然而,瞿燕庭忙著和任樹交接工作,根本沒工夫搭理他。

            兩天后,任樹去北京了,瞿燕庭全權代工。

            凌晨五點,市區某家私立醫院。

            陸文從房車下來,一身病號服,帶妝。滿臉青紫、血瘀,眉骨上凝著一層厚厚的血痂,額頭上有一道逼真的致命性傷口。

            搭電梯到療養部八樓,門一開,入眼是亂中有序的繁忙。

            飲料機旁邊,機械組剛喘口氣;休息區坐著十幾名群演,有醫生有護士;其他演員在走廊候場,陶美帆、阮風、仙琪,街坊四鄰全部都在。

            陸文掠過每一個人,至病房門口,透過門上鑲嵌的方形玻璃看見滿屋子人,然后捕捉到他這兩天一直惦記的那一位。

            用“惦記”可能黏糊了點,但他的語文水平找不出更恰當的詞。

            陸文敲敲門,得到首肯推門進去。

            病房是淺色調的,瞿燕庭立在床尾的移動桌前寫字,背很直,穿著來重慶那天的燕麥色亞麻襯衫。

            他代替任樹的職責,落實到拍攝上,從畫面構圖到場面調度,再到空間營造,全部需要他來把關。

            余光里的輪廓太高大,瞿燕庭斜掀眼簾,對上陸文慘不忍睹的樣子。

            執行導演叫康大寧,說:“過戲,攝影機試走位。”

            瞿燕庭收回視線:“1號鏡頭上柔光屏,然后開低掛模式。”

            陸文脫鞋上床,躺平閉上眼,聽見各就各位的腳步聲,門開了,其他演員陸續進來。

            房中的氣味混亂融合,男女演員的香水味,有花香型,刺柏的皮革香型,以及病房本身的消毒水氣味。

            忽的,鼻息間闖入一味清冽,是若有似無的須后水的味道。陸文睜開眼,瞿燕庭走來床邊,拿床頭柜上的工作臺本。

            他巴巴地瞧著對方,許久沒叫,猶豫要不要叫一聲“瞿老師”。

            瞿燕庭居高臨下地俯視,沒空打招呼,捏起被角往陸文的腦袋上一蒙,隔著一層棉布叮囑“別亂動”。

            陸文的聲音悶在下頭:“萬一我忍不住呢?”

            腦袋一痛,瞿燕庭用本子敲了他一下,嚇唬他,開一針安定預備著,隨時給他注射進去。

            過戲,拍攝,一鏡一鏡地演繹劇本,幾個鐘頭很快就過去了。

            陸文一直躺在床上,中間差點睡著。午間收工,大家往外走,他磨蹭到墻角的監視器一旁。瞿燕庭在桌后收拾東西,還沒走。

            場記開窗通風,一陣清涼灌進來吹落了桌上的表格。

            陸文搶先撿起,遞過去,瞿燕庭接住,對他說:“趕緊卸妝去吧,顏料水傷皮膚。”

            不等陸文回話,瞿燕庭干咳起來,一上午指揮拍攝沒顧上喝水,他斂上東西朝外走,用劇本掩蓋住嘴唇。

            陸文跟著走出病房,叫道:“瞿老師——”

            瞿燕庭卻叫住場記,啞著嗓子吩咐:“叫攝影組在花園集合,我馬上下去,趁中午人少拍一組景物鏡頭。”

            他說完去搭電梯,陸文追上來,問:“瞿老師,你什么時候有空?”

            瞿燕庭道:“你有事?”

            陸文鄭重其事地:“我有話想跟你說。”

            瞿燕庭不明白大小伙子怎么這么纏人,看看手表預估一個時間:“大概一點半拍完,你去湖邊找我吧。”

            療養部后花園,半環回廊一池湖水,茂盛的香樟樹,中心廣場覆蓋大面積草坪。雙機位,a攝主導,b攝輔助,第一遍試拍看效果。

            瞿燕庭審一遍畫面,判斷色階、明暗關系和激烈動勢:“天太陰,ei再調高。段哥,3號那個貫穿鏡頭,頻率是不是有點低?”

            這是留面子的問法,掌機段猛,立刻道:“不到百分之六,確實低了點。”

            瞿燕庭說:“控制在百分之八到九,切渲染鏡頭的時候保持這個頻率就行。”

            段猛忙不迭地答應。瞿燕庭外表斯文,但作風利落,工作時果斷得沒有一句廢話,待調整無誤,開始正式拍攝。

            房車上,陸文卸完妝在吃盒飯。

            孫小劍買水果回來,拎著塑料袋,從里面掏出兩個黃澄澄透著紅的大柿子。醫院門口一個大爺賣的,完全熟透了。

            他把柿子洗凈擦干,放盤子里。陸文摸了一下,皮薄汁多,軟綿綿的,有他多半個手掌那么大。

            孫小劍說:“我媽每年都買一箱。”

            陸文道:“難怪把你吃得小臉蠟黃。”

            “放屁。”孫小劍不負責地科普,“北方干燥,吃柿子潤肺止咳。”

            陸文想起瞿燕庭咳嗽,等吃完飯,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他要去湖邊赴約,順便帶上洗干凈的大柿子。

            中午人少,陸文一路捧著個柿子,顛顛兒地走到后花園,繞過回廊,橫穿中心廣場。后花園幾乎沒人,攝影組拍完就去吃飯了。

            他從草坪上的小徑靠近湖邊,周圍種滿了香樟樹。距湖邊五六米遠時,最繁盛的一棵香樟樹下,瞿燕庭獨自坐在雙人長椅上。

            陸文不清楚對方等了多久,急吼吼邁出步子。

            突然,湖邊冒出來一個人,是阮風。

            阮風先一步跑過去,“咕咚”往長椅上一坐,挨在瞿燕庭的旁邊。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陸文生生剎住步子,瞪著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瞿燕庭愣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驚不驚喜?”阮風笑瞇瞇的,抬臂搭住椅背,按住瞿燕庭的肩,“今天累吧,我給你捏捏。”

            陸文頓在原地,看著阮風“摟住”瞿燕庭的背影,將邁出的那一步收回。他的腦子記不住太多事,差點忘了瞿燕庭和阮風的關系。

            也對,他只是道謝,哪能跟人家談情說愛的比?

            或許,瞿燕庭本就約了阮風,只是順便抽幾分鐘見他一下。

            誰讓他不趕巧?

            陸文低頭看看手里的柿子,都捂熱乎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止咳。他沒有出聲,也沒有露面,識相地掉頭走了。

            瞿燕庭環顧一圈沒發現別人,但畢竟是公共場合,他讓阮風坐好。阮風收回手:“大中午都睡覺呢,我找了一大圈才看見你。”

            瞿燕庭問:“你有事?”

            阮風說:“我看你吃飯沒有,盒飯是紅燒魚,我知道你不吃。”

            瞿燕庭吃過飯了,自那次之后,小張給他單獨訂餐。阮風放了心:“任導把挑子撂給你,雖然就兩三天,但也夠累人的,別人不心疼我心疼。”

            瞿燕庭回一下頭,想起另一位纏人的大小伙子。

            阮風奇怪道:“你老瞅什么呢,有人要過來嗎?”

            瞿燕庭避而不答:“你來嘮嗑的?”

            阮風是來問一聲,他之前答應今天請b組聚餐,正好下午瞿燕庭跟b組拍攝,他想問瞿燕庭要不要參加。

            瞿燕庭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人多他嫌煩,尤其是聚餐這種一大幫人交際的場合。

            阮風說:“可是片場人也多啊。”

            “不一樣,這是工作。”瞿燕庭摩挲工作臺本,神情很安然。這份代職工作對他來說,享受的遠遠大于忍受的。

            阮風沒辦法:“那好吧,要不我今晚去找你?”

            瞿燕庭了解這種聚餐,不過凌晨不會結束,他可沒精力等到那么晚開門,于是又拒絕了。

            阮風倒是聽話,瞿燕庭說什么是什么。不方便待太久,他要回房車去,走之前道:“如果有人不服管,給你添堵,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瞿燕庭不屑得很:“別裝逼了,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次被人欺負,回家只會哭么?”

            阮風臉一紅:“不跟你說了,走了!”

            湖邊只余微風,有些冷,瞿燕庭忍著,怕離開拿一趟外套,會令某個遲到的人撲了空。

            他傍在長椅扶手上,覺得很累。今天接觸了太多人,所有神經緊緊地擰扯著,需要一條條放松,就像湖面散開的漣漪。

            分針在表盤上走了大半圈,鴨子在湖邊喝飽了水。

            瞿燕庭一直坐到兩點半,快開工了,再等下去會耽誤拍攝。他沿著湖邊往回走,生氣又好笑,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演員放鴿子。

            下午的拍攝任務不重,劇組和醫院有協議,七點前必須結束。陸文在a組,瞿燕庭換b組,兩個人一下午沒有見到面。

            傍晚收工,回酒店的路上,陸文靠著車窗一聲不吭,帽檐壓得遮住一雙眼睛。

            孫小劍滿腹疑惑,大中午吃飽了撐得不睡覺,跑出去亂晃,晃一圈回來就耷拉個臭臉,不明白陸文遭遇了什么。

            “你中午去哪了?”

            “湖邊。”

            湖邊挨著小樹林,孫小劍直覺不尋常:“去湖邊干嗎?約了人?”

            陸文的臉更臭:“約了小鴨子,我游泳!”

            孫小劍愈發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了?”

            陸文冷哼:“我就不該去。”

            “誰知道你為什么去,還捧個柿子,個傻逼。”孫小劍感覺挖不出八卦,改成分享八卦,“聽說阮風今晚請b組聚餐。”

            陸文倏地抬頭,沖司機嚷道:“掉頭,我要請a組,去江北嘴國金中心!”

            孫小劍不懂為什么突然爭強好勝,給他一拳:“去你個嘴,該拍全劇的重頭戲了,回去乖乖地看劇本。”

            提到劇本,想起編劇。

            陸文“啪”地扣下棒球帽:“看個屁,咱們去逛渣滓洞。”

            “你到底抽什么風?”孫小劍忍住臟話,“我看你是大姨夫來了,有勁沒處使,躁動。中午去湖邊游泳是吧?沒游爽?行,你回酒店去泳池補上,游二十圈游完回房間睡覺。”

            陸文一下午沒見到瞿燕庭,對方跟b組,這會兒阮風請客聚餐,那倆人肯定當著大伙的面暗送秋波、暗度陳倉。

            他說:“老子游五十圈。”

            回到酒店,陸文收拾東西去54層的泳池。

            極簡風格的門廊進去,左邊通向水吧,右邊走廊通往更衣室和化妝間。陸文徑自右拐,被服務生攔住。

            “先生不好意思,泳池今晚不對外開放,您可以去水吧放松。”

            陸文問:“為什么?”

            服務生:“有位客人下午預定,今晚包場到十一點,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不便。”

            怎么諸事不順,陸文隨口問了句:“開派對啊?”

            服務生:“不是的,那位客人只是游泳。”

            陸文震驚道:“一個人游泳有必要包場嗎?!”

            服務生臉色尷尬。

            “這泳池幾百平,他非要霸占著自己游?”陸文吐槽,“不孤單啊?不無聊啊?”

            正說著,更衣室里閃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瞿燕庭走出來,身穿一件長及小腿的真絲浴袍,鴉青色,在壁燈下泛著溢彩的光。領口微微敞著,鎖骨半掩。絲帶束緊一把細腰,身體顯得更修長,也更單薄。

            他聽見有人吵吵,有些耳熟,所以出來看看。

            陸文傻了眼:“……你怎么會在這兒?!”

            瞿燕庭踩著人字拖走過來,反問:“那我應該在哪兒?”

            應該在b組聚餐吧……

            陸文嗆了一口空氣,把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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