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想插手硝鹽生意的人可不少。當年景大叔就曾經想去干。”
“龐梓不是要拉齊隊伍么?有隊伍干嗎的?這時候他們不上誰上?”
黨會就這么開到深夜才散了。
三天后,婚禮還算是熱熱鬧鬧的開始了。接新娘的步驟最簡單,兩家距離不過十幾米,但是何汝明如此好面子,所以豪華馬車的路線就繞了一個大彎,幾乎把這個官員區給繞了一遍。充當陳克家長的自然不是袁世凱,與何汝明一起見袁世凱那次,陳克倒是很誠心的請過袁世凱這個媒人來當自己的家長。袁世凱實在是沒空,就委托王世珍來充當。好歹王世珍也是北洋三杰之首,這已經給足了陳克面子。陳克知道這是給嚴復面子。所以對王世珍特別的恭敬。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陳克專門問了柴慶國,到底和王世珍打過照面沒有。柴慶國坦率承認,他曾經從王世珍手下逃出過性命,反正他還記得王士珍。至于王世珍還記不記得那個帶著馬隊沖出一條血路的年輕后生,柴慶國就不保證了。王世珍記憶力超群,沒辦法,只能讓柴慶國避出去。
瞅著柴慶國很不滿意的神色,陳克勸道:“柴兄弟,你要是在我成親的日子刺殺王士珍也不是不行。不過你不覺得不合適么?以后咱們和北洋肯定要明刀明槍的打仗。戰場上丟的面子,咱們就戰場上找回來。我向你保證,以后打王士珍,絕對不會拉下你。”
既然陳克都這么說了,柴慶國也得給陳克面子。武星辰怕他惹禍,干脆就把柴慶國派去天津給何汝明老家押運禮物去了。
馬車把新娘給送回來之后,就是一通傳統流程。為了照顧何汝明的面子,陳克還在北京和天津各大報紙上登了廣告。何家是老天津,本地親朋故舊可不少。陳克花了不少錢安排他們坐火車從天津到北京。這相當于21世紀飛機接送親友了。不少何家的親戚都是第一次坐火車,也算是給給何汝明掙了份臉面。陳克住的院子不大,幾十桌酒席擺不下,何汝明也擺了酒席,用于招待重要客人,其他的酒席用布簾一搭就直擺到了門外的街上去。總的來說,事情還行。
新婚夫婦拜天地,喝了合巹酒基本流程也快完成了。就在此時,院子外面有些微微的異樣。武星辰沒有和王士珍打過交道,但是這次來的賀客當中北洋的不少,只怕有照過面的。陳天華算是個名人,還有通緝令在身,萬一被人出來也不合適。他和武星辰也都躲出去了。跑腿的是謝明弦,聽見有騷動,他先出去看看。片刻之后,謝明弦帶了個穿著日本和服的男子進來,北洋官員都不怎待見日本人,不少人已經有些斜眼看著來者。
來的是黑島仁一郎,他什么都沒拿,臉上滿是長途跋涉之后的疲憊。在婚禮這個場合,黑島強打笑容,用日本的禮節規規矩矩給陳克鞠了個躬。“文青先生,在下恭祝您新婚快樂。”黑島的漢語經過幾個月拼音學習之后,還真進步極大。
陳克沒有向上海黨支部發過結婚的消息,黑島也絕對不會是來恭賀的。看著黑島那掩藏不住的焦急,陳克臉色已經變了。周圍的人都是老官場,哪里看不出這些。陳克強打起精神,勉強笑道:“多謝黑島君前來。明弦,安排黑島君坐。”謝明弦知道陳克的意思,引著黑島離開了。
大概流程接下來就是送新娘子進洞房,然后新郎官出來接受大家的敬酒。陳克酒量本來不錯,但是心中有事,被一通灌竟然很快就醉醺醺了。正好借著不勝酒力,得出出酒的借口,陳克出了門。謝明弦連忙帶著陳克到了最遠的那桌,經過其他桌的時候,大家紛紛起身攔住陳克又是一通灌。到了黑島那桌,陳克只覺得頭暈目眩,耳朵里面都是雜音,黑島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么,陳克全然聽不清。
心里焦急又遇到這事,陳克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了。他結婚,自然沒有隨身攜帶紙筆,定了定神,陳克把一根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遞給黑島,然后用自己覺得不大的聲音說道:“我聽不清,寫下來。”
黑島用詫異的神色看了看陳克,接過了筷子。“社會調查出了問題,有些同志參與了上海*。現在上海全城大搜捕黃埔書社的成員。”黑島刷刷點點的寫到。看完這行字,陳克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彎下腰,把手指塞進嘴里面扣動喉嚨。很快就起了效果,一通翻江倒海的大吐之后,陳克把胃里所有的酒都給吐了出來。
何穎已經是第三次偷偷掀開蓋頭了,新郎官還沒有回來。在外面一陣陣吆五喝六的猜枚聲中,她覺得又緊張又興奮。還有一種隱隱的畏懼。姑姑何倩這幾天陪著她,也告訴她一些成親的事情。據說自己未來的丈夫陳克為了和自己成親,甚至動用到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來說媒。何家與袁世凱也有過來往,何穎甚至還在家見過袁世凱一次。能動用到這樣的大人物來說親,何穎心里面還是欣喜興的。
聽姑姑說陳克一人在北京,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推動的。難道幾次見面之后,這個人對自己就如此念念不忘么?何穎還記得自己見過陳克四次,第一次在綢緞行,那個高大帥氣的男子和他的朋友一起來買綢緞。還有在寺廟前的再次見面。接著是馬車里面看到陳克與自己家的管家起了沖突,但是臨走的時候,陳克帶著一種傲慢的笑容,很有禮貌的向車里面點頭致意。最后一次就是在酒會上,酒會上中國人不多,其實何穎早就看到了陳克,他百無聊賴的慢慢啃著片面包的樣子,何穎每次想起來就覺得陳克看著跟個感到無聊的小孩子一樣。自從得知陳克要和自己成親。何穎就忍不住把這幾幅畫面翻來覆去的想。每想到這個青年如此堅定的要和自己成親,少女的心中就有著一種難以喻的甜蜜。
成親雖然倉促了些,不過這些事情就不是何穎能決定的。她只能任由人擺布,然后在這里等待。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夾雜著“這么照顧新娘子。”“沒看出陳先生如此體貼啊。”諸如此類的話。聽到門開的聲音,何穎身子一震。門又關上了,腳步聲有些踉蹌,看來陳克被外面的人灌了不少酒。想到這里,何穎心中不知為何就生出一股怨氣。
蓋頭被揭下了,何穎抬起頭,身穿著新郎官黑色長袍的陳克把她嚇了一跳。屋里面有些昏暗,那張英俊的方臉上不是何穎想想的那種喝過酒,加上入了洞房之后的喜悅所帶來的紅潤膚色。與何穎想象得完全相反,陳克臉部因為血色全失呈現出一種青白的顏色,加上一種驚怒,看上去極為駭人。雖然陳克也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還有驚懼的感覺在陳克臉上混合成一種說不說的表情。
“你辛苦了,喝杯茶,我從外面給你拿了些吃的。”這聲音是努力想說的溫和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說道后來,何穎只聽到冬天極冷時牙齒忍不住碰撞的聲音。
何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連忙站起身,接過陳克手中的盤子隨手丟到一邊,然后一把拉住了陳克的手,急切地問道:“你生病了么?”她感覺的到,陳克的手還很溫暖。
“沒有。”陳克聽到這溫柔的話,只覺得力氣頃刻就被抽空了。他坐到床上,渾身就開始打哆嗦。這種顫動清晰的傳到了何穎的手中。一把拉住馬上要起身的何穎,“我真的沒有生病。外面有人聽窗,千萬不要說話。”說完,陳克一把把何穎拉到懷里。給兩個人脫了鞋,便滾到了床上,他感覺的到何穎本來還稍微有所抵抗,但是陳克脫完兩人的鞋,何穎就完全由陳克來擺布了。
陳克把被子拉過來,蓋住了兩人的身體。然后就躺在那里等著自己被捂熱。被子里面的空間不大,陳克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還有何穎的呼吸聲。能夠聞到何穎身上少女的香氣。不過他的思緒已經徹底混亂了。上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夠動用到全城大搜捕?人民黨的同志們還好么?黃浦書社的同志們還好么?想到這里,陳克幾乎想立刻掀開被窩,然后馬上坐火車趕往天津,再乘船回到上海。這中間需要,二加三等于五,需要五天對吧?這五天里面又會發生什么?想到這里,陳克又覺得身上一陣發冷,胃里面又開始上翻。也管不了會不會弄臟地上,他掀開被子趴在床邊開始嘔吐。只吐出了兩口東西之后,就沒什么可以吐了。但是嘔吐的感覺始終沒辦法消退,陳克在那里干嘔著,連苦澀墨綠色膽汁都吐了出來。
何穎起身穿上了鞋,然后給陳克倒了熱水,服侍他在床上坐好,然后開始給他喂水。溫熱的水滑下喉嚨之后,陳克覺得好多了。他拉住何穎的手臂,“對不起。我這樣不是因為你,能和你成親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只是我遇到了些別的事情,實在是對不起。我會好好給你賠罪的。”腦子里面一片混沌中,陳克用盡了自己所有的腦力說著道歉的話。然后他又勉強說道:“我現在睡一會兒才能恢復體力。晚上有人叫我的話,你一定要叫醒我。拜托了,好么?”
“好,你放心。”
“我這不是玩笑,真的請叫醒我。”
“我不睡,我會等人來叫你。好么?”
“辛苦了。”說完這句話,陳克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陳克是被人晃醒的,從開始有感覺到清醒,只花了很短的時間。睡眠能夠極大地恢復人的體力。陳克晃了晃腦袋,覺得已經完全清醒了。外面沒有了什么聲音,抬眼看了看窗戶,只見窗外一片漆黑。
“有人在叫你。”何穎溫說道。陳克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這時間在21世紀正是燈紅酒綠的時段,在1905年絕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了。
看到床邊的水壺,陳克下了地抓起來猛灌了一通。這下精神更加清醒了。回頭看了看何穎,何穎正在用關切的眼神看著陳克。看陳克明顯恢復了健康的狀態,她如釋重負的微微松了口氣。何穎還是那身新娘子的衣服,臉色在燭光下微顯蒼白,看來是從下午一直守著陳克到了現在。陳克立刻覺得很不忍心。“你先睡吧。我得一會兒才能回屋。”說完陳克打開門,走了出去。
敲門的是謝明弦,他帶著陳克進了廂房。黨小組的其人都在,在廂房里面,眾人圍在桌邊,黑島仁一郎下午肯定沒睡,相比陳克當時看到他的樣子更加憔悴了些,燭光把他的臉色映得慘白。
“人齊了,現在開始說吧。”武星辰黑沉著臉說道。
“上海發生了*。咱們黃浦書社也參加了。發生了槍戰,然后上海官府和巡捕房一齊出動,全城戒嚴,大肆搜捕。巡捕房抄到了一些文件,租界那邊認定咱們黃浦書社是主謀。現在正在全城搜捕黃埔書社的成員。齊先生已經被租界抓了,華先生和游小姐讓我來北京通知陳先生。走之前游小姐讓我換上這身日本的衣服,我這才能跑出來。”說到這里,黑島仁一郎已經哽咽起來,“然后,然后我走的時候,正看到上海官府的人正往我出來的那邊趕過去。不知道華先生和游小姐有沒有跑出來。我也沒敢等,坐上船就來了北京。”勉強把話說完,黑島仁一郎已經捂著嘴哭起來。
北京的幾個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卻萬千沒有想到,居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上海的黨支部看樣子是全軍覆沒了。不僅黨支部,黃浦書社也已經基本覆滅了。眾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互相對看著。每個人從其他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極度的震驚,還有震驚下面那深刻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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