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也覺得自己家里頭居然要談論這么政治性的問題,實在是太傷感情了。他抱住何穎,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不好意思,我是最近是很焦躁,把工作的情緒給帶回家里來了。你大人大量,別往心里去。”
何穎噗哧一聲笑出來,陳克這么一服軟,她也就不在乎陳克說了什么。畢竟陳克不僅僅是根據地的最高領導人,還是一家之主。而且只要不牽扯一些原則性的東西,何穎發權很大,她不是看不出,陳克其實并不贊同何穎不少對家庭事物的處置,但是陳克好歹很笨拙的掩飾了自己的反對,在口頭和一定程度的行動上也是違背了自己的原本心思,接受了何穎的安排。哪怕只有這些表示,在陳克處于明顯優勢地位的方面上,何穎也愿意支持陳克的態度。
例如,何穎那五千兩私房錢,陳克除了建議何穎把錢存銀行之外,從來一字不提。何穎很清楚,這筆錢袁世凱送給她父親何汝明,而何汝明則把這筆錢拿來給何穎當私房錢。可絕對不是袁世凱在向何穎表達什么善意。在袁世凱眼里,何穎什么都不是。只有與陳克在一起的時候,何穎才有了讓袁世凱表達善意的價值。
陳倩如的畫很可愛,也只能用可愛來形容。太陽,草地,爸爸媽媽中間是陳倩如。她在墻上畫過好幾次,用彩色蠟筆畫出來讓陳倩如感到極為興奮。她已經畫了了好幾天,在父母的催促下,終于在陳克出門前完工。
陳克把畫用圖釘高高釘在墻上,陳倩如對此是相當的滿意。雖然爸爸經常出門,陳倩如很不想讓陳克走。不過陳克許下了回來后帶陳倩如看花燈的承諾,她最后還是乖乖站在媽媽身邊,向爸爸陳克揮手道別。
慰問的第一站就是徐州云龍湖工地。從去年戰爭結束之后,這項工程在秋后就開工了。淮海省省委會議上,淮海省省委書記尚遠負責進行思想動員,軍隊方面自然是“水利工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人民子弟兵就是要為人民服務。我們在徐州為人民勞動,為徐州人民興修水利。在同志們的家鄉,其他部隊的同志同樣在給家鄉的親人勞動,為同志們家鄉的親人興修水利。”
在民政方面,尚遠的態度就更加實際化,“所謂樹立威信,就是讓人民相信咱們有能力做到一些事。這次開挖云龍湖,首先就是要給徐州百姓造福,一到春夏雨季,再也不會水淹徐州。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功績。而且咱們說咱們能夠在徐州扎下跟,光靠軍隊駐扎是沒用的。人民若是沒有吃過咱們的糧,沒有拿過咱們的錢。人民會相信咱們有這個能力在這里扎下跟么?光靠軍隊,咱們很難完成這次的工程。必須有人民群眾的參與才行。”
討論進行了好一陣,但是不少干部知道開挖云龍湖是陳克的想法。大家雖然對這工程項目到底能實施到什么程度有些擔心,不過也沒人愿意對抗陳克。最后就通過了這個計劃。
然而計劃開始的時候,有件事令同志們大吃一驚。
青島戰役中,人民黨俘獲了很多德國人。包括青島城市建設的一批工程師也被俘虜了,人民黨把他們給充分利用起來。德國人作風嚴謹,在城市建設方面遠比人民黨有經驗。而且歐洲人或許在決定投降前會拼死戰斗,被俘之后倒是非常合作的。人民黨開出了一定價碼,二十萬兩的城市設計費用。這幫工程師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投入了工作。
與根據地想象的不同,德國工程師先設計的卻不是城市,而是供水系統。歐洲人自打羅馬帝國覆滅之后,邋遢了一千多年。曾經有英國國王的丈母娘坐在馬桶上邊吃邊拉,而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每個月洗一次澡,居然就成了被公認為有潔癖的人。德國的容克土包子更是邋遢。德國啤酒之所以出名,是因為當時啤酒因為有加熱處理等工序,起到了殺菌作用,如果以啤酒為飲料,就可以減少傳染病發病。于是某位普魯士國王就要求民眾不要喝水,而是引用啤酒,而且給啤酒設計了種種標準。
法國人是歐洲的文化和時尚中心,他們建設的城市下水道系統成了歐洲的范本。等到法國的巴斯德發現了傳染病的原因之后,歐洲佬就在這方面相當重視。而在這個時期,原本很重視下水道系統的中國,反倒因為滿清的統制,在城市建設方面大踏步的后退。
德國佬古板,在城市設計的時候很是用心。加上身為俘虜,他們倒也有俘虜的自覺。對于開挖云龍湖,德國佬是極為支持的。陳克首先去視察的就是德國俘虜們組成的勞動營。
整個勞動營有不到五百人,軍官和士兵都混在一起。陳克知道歐洲佬的那個德性,他們覺得軍官和士兵是有著等級差別,即便是當了俘虜,也不該在一起住。更別說一起勞動了。歷史上朝鮮戰爭中,志愿軍抓了聯合國軍十幾個國家的俘虜,歐洲俘虜中軍官的這個臭脾氣表現的相當明顯。人民黨的基本政治主張之一就是平等,自然不可能縱容德國佬這么干。
黑乃爾海軍大校為首的幾個高級軍官倒也鬧過一段絕食,人民黨也不逼迫,反正德國戰俘們自己做飯,500俘虜制訂了規矩,輪流做飯。凡是吃飯的,都要自己拿碗,然后排隊打飯。大校先生非得讓別人伺候,這是不可能的。他除非是想自己把自己餓死,只要在飯點上出去按規矩打飯就能吃飯。
據情報,在三天絕食之后,大校先生終于向腸胃屈服了。一臉木然的和普通士兵坐在一個食堂里面吃飯,甚至也自己學會了刷碗。反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碗,你不自己刷了,當天負責炊事的人不允許給碗里面盛飯。到了后來,大校先生連做飯的工作也肯干了,一開始他袖手旁觀,不過德國軍官的榮譽感讓他后來也干點活。
徐州城里面一片安靜,那是因為整個徐州城的人力都集中在云龍湖這里了。人民黨開出的“薪酬”十分誘人。運十斤土給二兩米,運輸距離并不遠,壯小伙一天掙七八斤米不是問題。就是老人一天也能有二斤米以上的收益。五萬軍隊和七八萬百姓,共十幾萬人的勞動場排出去十幾里地。到處是紅旗招展,到處是奮力勞動的人群。只是看到了這股子場面,就讓人忍不住有種熱血沸騰,想全力加入的沖動。
還沒到德國戰俘勞動營的施工場地的時候,陳克就見到一個穿著稍微有些區別的灰色勞動布衣服,肩膀上別著少尉軍階章的德國人正指揮著一群戰士在扛著抽水移動位置。
21世紀美麗的云龍湖在現在開工前還是個大沼澤,想在這里挖湖,首先就要排水。挖坑的時候,如果只是掘出泥土,然后運走,這是極為簡單的。如果是挖出來泥水,然后在沼澤里行動,那就是噩夢。隨著坑越挖越深,距離地下水就越近,剛開始挖的時候,地表看似都是土,越往下挖,泥土反倒越濕越爛。這個問題人民黨1906年在安徽水災后恢復生產中就遇到過。那時候人民黨不得不靠傳統的水車,以及木桶肩挑手提來勉強解決問題。
隨著橡膠進口,人民黨大量礦山的需求,以及國防科工委的努力,加上從外國進口和仿造,現在的根據地已經能夠自造抽水機。為了排水,部隊先挖了一條排水渠,同時打抽水井,開始全面抽水。這效率比起幾年前在安徽可高出去太多。為了更方便的運走泥土,工地上甚至鋪設了簡易木架,上面架了鐵軌。反正徐州的鐵路也是要修理的,現在積累經驗也不是壞事。
這些設備大大提高了工程進度,隨之產生的新問題也很多。例如陳克見到的這位馬克西姆少尉,就很精通維護抽水機。工地上三十幾臺抽水機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水,而是泥水,還有混在水里面的小雜物,故障率相當的高。這位少尉原本負責測量,表現不過普普通通,等到他嘗試著申請維修工程人員極為頭痛的抽水機,就發揮出了他的特長。故障該有還有,可是維修速度高出去很多。為此,這位少尉甚至拿到了特別津貼。
德國戰俘營的伙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標準口糧,干不干活都有。如果戰俘參與勞動,就能再掙一筆,掙到的錢自己留著也好,或者購買額外的食物或者消費品都可以。這點對戰俘營里面的德國官兵都一致。例如馬克西姆少尉好飲酒,他的伙食里面甚至有自己出錢購買的桑葚酒。
和馬克西姆少尉在一起的那位指揮員一看到陳克,留著泥水干了之后灰印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三步并作兩步的沖過來,在警衛員阻止他繼續靠近前,指揮員立正向陳克敬禮。“五團工程營營長趙有財報道。”
趙有財是老戰士,陳克對他有印象。一面回禮,陳克笑道:“看來你們撿了個寶。聽說那德國人挺能干的。”
“是。我正跟著人家學呢。”趙有財臉上雖然臟乎乎的,一笑卻露出了一口白牙。
“學的如何了?”陳克滿意的問。
“咱們是硬上,這德國佬很注意打抽水井,對于水質很注意。水里面混的東西少了,抽水機自然就不容易出問題。不過這時間上未免有些耽誤。”趙有財流利的答道。
“你們自己根據情況來選擇。去吧。”陳克答道。趙有財敬了個禮,向著工地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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