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若能給羅摩什添堵,他求之不得!
李珣現在只是感嘆這小妮子機靈詭變的心思,還有,這件事里,最核心的問題。
玄海幽明城。
傳中,玄海幽明城在久遠的時光之前,曾經是通玄界的圣地,也是第一大宗門,但后來突生變故,宗門之人匿跡不出,也有說是全部死絕的。到后來,甚至連位置都漸不可考,只余下幾許口口相傳的傳說。
相較于其它人,李珣對玄海幽明城的了解更多一些。
在幽魂噬影宗的典籍記載中,明其開派宗師九幽老祖,是在玄海幽明城中得到傳承,再以其天縱之資,完成了《幽冥錄》這部修道經典。
由此可見,玄海幽明城即使已荒廢,卻依然可以視為一個修道寶庫,羅摩什對其感興趣是很正常的。
不過,為什么要用這樣大的陣勢?
那只能說明,你對這其中的關竅絕對無知!
對這個問題,顏水月唇含譏誚,極不客氣:從這里便能看出,你與羅摩什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你最多看到這些地方的法寶、秘訣,而人家看到的,則是此界的千年氣運……
氣運?聽到這種泛泛詞匯,李珣不用做作便是滿臉不以為然:就是那個南北之論……
話說了半截,忽然頓住,緊接著,李珣一把摟過顏水月,身形一側,隱入了旁邊的樹蔭。
雖是已近臘月,西南叢林依然枝繁葉茂,蔭涼處處,藏身于此,天空上飛行的修士,根本沒可能看到。
李珣瞇起眼睛,用余光謹慎打量天空的情勢。
天上飛過的修士,劍光、氣機雖各有不同,卻沒有半個幽魂噬影宗的。偏偏結伴飛行,浩浩蕩蕩,直不把地主放在眼中。
西聯小輩,竟然囂張至此!
就算李珣嚴重缺乏對宗門的認同感,但見到這種情況,也覺得邪火亂冒。
也怪不得冥火閻羅的態度如此悲觀,西聯成型以后,對于通玄界,尤其是西南方面的諸宗,壓力幾乎是翻倍增長。
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有滅掉附近任何一個宗門的實力。
天空中的修士疾速掠過,幾乎沒向下面掃上一眼,但是李珣卻感覺到頭發有些發冷,應該是有某個高手神念掃過,還好兩人藏蹤匿跡的本事都算過關。
等到這一批人過去,李珣壓低嗓音,湊在顏水月耳邊道:到底有多少人來追妳啊。
我哪知道?顏水月已被那夸張的陣勢驚呆了,怔了半晌才答道:師父自從知道羅摩什的真正目的,便不想與他合作了。可羅摩什卻不放我們走,師父沒辦法,就托辭變量太多,無法推算,要羅摩什提供一些有關玄海幽明城以及曲徑通幽的消息,以供參考。
果然羅摩什收集消息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甚至知道玄海幽明城存在的大概范圍。師父就請求實地觀測一番,我們這才轉道冥王宗,準備從那里出海,而羅摩什則留在東南林海,不知在干什么。
當時無盡冥主先一步帶人回去布置,我們身邊只有極樂宗一批人和天妖劍宗的兩個高手,也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在師父的掩護下逃出來,準備到宗門報信去的!
李珣摸著下巴,嗯嗯幾聲。
此時他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過,牽扯到玄之又玄的氣運一事,他又覺得自己的理解力有點兒跟不上。
或許,只有那些修行到了一定層次的老家伙們,才能真正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吧?
同樣是玄虛莫測的東西,命理攸關自身,便容易理解得多……李珣先察看一下周圍情況,見確實無人接近,方以一個若無其事的態度,道:妳剛才說我身被三殺之局,是咒我嗎?
顏水月撇撇嘴,而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被李珣鎖在懷里,臉上一紅,忙掙脫出來,在身上拍了兩下,不屑道:現在知道怕了?哼,我們水鏡宗以窺探天機為修行之道。在這種事情上,絕不可能虛誑人,自毀修為。而且,你身上氣機表征如此明顯,我怎會說錯?
李珣啞然失笑:那就是說,我現在已經是個將死之輩?
我可沒那么說,就算身背三殺之格,說不定你還能破局成功,活上個千八百歲,然后飛升得道呢。
顏水月談中已恢復了狡黠的常態,根本就不把話說死:所謂三殺格局,說著玄乎,其實就是人殺、自殺、天殺三種殺劫合一罷了。
雖不常見,自古以來,擁有的卻也不乏其人,一般每個名震天下的大魔頭,都有這一命理。我之前說得那么嚴重,只是因為你遠構不上大魔頭的級別,沒人家那實力,所以也就兇險得多了。
哦,妳的意思是,我以后要努力修成個大魔頭,才能免遭殺身之禍了?
顏水月不由翻了個白眼,但水鏡宗與尋常宗門不同的妙處,也就在這里體現出來,她撇嘴道:也算是一招吧,這樣就只看你意志是否堅韌,手段是否狠辣,見識又能否與實力匹配了。
亂戰嗜殺的魔頭絕活不長久,只有像羅摩什那樣,成一派宗師的,才能免受這殺局之苦。
當然,還有一個比較穩妥的,就是趁行兇未多,可以挽回之際,浪子回頭,多積陰德……
放顏水月回山之類。李珣眨眨眼,沖她一笑:是嗎?
顏水月哼了一聲,攤開雙手,手指各掐一個靈訣,這才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既然我答應了你,便會給你一個交代……
等我一刻鐘。
說罷,她狠瞪過來一眼,旋又微閉雙眸,緩緩坐下,看樣子,竟然是入定去了。
李珣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相交數十年,雖說見面時候不多,但他如何不知道,顏水月對待天機命理之說,向來十分認真,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則必然為之負責。
也就是說,三殺之局,血瞳厲魄,便有很大的可能,已是既定存在的事實。
當人面對死亡,尤其是觸手可及,偏又捉摸不定的死亡時,又有幾個人能夠從容以對呢?
在這一刻,李珣的思緒突然變得極其紊亂。一會兒是體內累積的陰火,一會兒是天妖鳳凰火紅的裙袂,只一個恍神,又變成了青吟冷淡絕情的面孔,那深不見底的瞳仁,彷佛要將他的靈魂扯進去,再撕成粉碎……
倏然間,李珣出了一身冷汗,神智才清醒過來。轉頭看顏水月時,卻見她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這么快?
你發呆好長一段時間了。顏水月就事論事,只是撇撇嘴,并沒有多說什么,可是她的神情變化,卻遠比任何辭都來得生動。顯然,李珣在她面前,不大不小丟了一回臉。
幸好李珣臉皮甚厚,只當看不見,若無其事地笑道:算出來了?
沒有!顏水月回答得也是好生干脆,在李珣被噎住的表情下,她極無奈地偏了偏腦袋:有些變量總是算不下去,嗯,你確認你現在這張臉,是你的本來面目嗎?
……
只是這一沉默,便不用再多說了,顏水月恍然大悟,呀地一聲跳了起來。她指著李珣的面孔,呀呀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點兒過于激動,只好尷尬一笑,又合掌作了個抱歉的手勢。
經常的,經常的,我理解。這樣就沒錯了,如果你能把真面目讓我看……呃,我只是說如果,不行就算了。
那就算了吧。李珣掐滅了心中剛剛萌芽的殺機,搖頭一笑:天機莫測,看得太通透,未必是好事。
是啊,是啊。顏水月大點其頭。
以這小妮子的聰明勁兒,當然明白她剛剛在無意中犯了大忌諱,人家沒當場滅口,已經很是對得起她了。此刻她恨不能將腦袋**啄米狀,處處順從。
其實,就是算出來了,也未必是好事。所謂知易行難,就是這個意思。呃,如果你不滿意,之后你提出來的問題可以再加上一個兩個也成。
李珣啞然失笑,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兩個吧。就是這兩個,我都還沒想好呢。
沒問題,你想好了再問我……話才說了半截,顏水月忽地明白過來,她一蹦三尺高,大叫道:沒想好?你耍我!
如果妳這么認為,也成。
李珣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顏水月的小臉─他似乎越來越喜歡這個動作了:走吧,在我沒問出那兩個問題之前,妳可不要動別的心思,要不然,水鏡宗幾萬年來的聲望,可就被妳這背信寡義的小美人抹黑了。
卑鄙!無恥!下流!齷齪!骯臟!無賴!流氓!
顏水月是真的憤怒了,她張牙舞爪地撲上來要和李珣拼命,只可惜,雙方修為的差距實在太大,李珣一指點出,正印在她的額頭正中,小姑娘低呃一聲,眸光忽地黯淡下去,身體也慢慢軟倒,被李珣抱了個正著。
腦中流過幽一回饋過來的信息,李珣深吸一口氣,發出召令,下一刻,幽一無聲無息地現身在一邊。
將小姑娘交給幽一背著,緊接著,李珣身形閃動,直飛上半空。
他毫不掩飾的氣息,很快吸引了諸多有心人的注意,然而,那些人物僅僅在遠處一打量,便都微帶尷尬的繞道而行。
囂張終究有限度,更何況,這里站著的,又是個欺不得的硬茬!
冷哼一聲,李珣也不多事,催動真息,身形投向東方,閃電般去了。所過之處,無形間便辟出一道寬闊的無人地帶。
幽一在下方的陰影中,無聲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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