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坐定,張小碗瞄了瞄汪永昭,見他臉色平靜,心下尋思著等會過去了,她要說些什么話才好。
公爹要討新姨娘,她這當兒媳的管不到什么,頂多就是叫下人把繩子給拆下來,別讓婆婆真上了吊,死成了就好。
她心下想著,也便安寧了起來,又挺直了下腰,卻聽得旁邊的汪永昭開口淡淡地說,“你去了,讓娘好好歇著,找大夫給她看看。”
“知曉了。”張小碗垂頭應下。
“那不是什么新姨娘,是爹養在外面的外室,已經有幾年了,這次也只是接進家中而已,無什么大礙。”
張小碗聽得微有點呆,抬起頭看著臉色實在平靜得很汪永昭。
汪永昭看她一眼,接而又淡然地道,“讓丫環婆子在身前跟緊點。”
張小碗默默地點頭。
待到了汪府,汪永昭去了前院,江小山得了汪永昭的吩咐,則帶著丫環婆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張小碗的身后。
汪余氏接到她,臉上還有一點焦慌,給她行過禮后便說,“娘正坐在屋子里,我就領您去。”
張小碗朝她輕頷了下首,待到了汪韓氏的院子,還沒進門,就聽得里面劈里啪啦地作響,聽著像是瓶子碎了一地。
張小碗輕瞥了汪余氏一眼,汪余氏見得尷尬一笑,輕聲說,“值錢的都收起來了,留了幾個不值錢的,旁邊還有丫環看著。”
張小碗未語,提裙進了院中。
院子看得出來已是打掃過一遍,但還透著些許不規整,想來汪韓氏沒在這院中少鬧。
她剛進得汪韓氏呆的那外屋,那披頭散發的汪韓氏就向她撲來,口里哭叫著,“大兒媳,你可來了,你可看看你不要臉的公爹去,都五六十歲老頭子,曾孫都快要有的人,他還要接新人進門,他是要給永昭和善王丟人啊,大兒媳啊”
還好張小碗帶的婆子丫環機靈,汪韓氏這一撲來,她們就上前把人接住了,沒近得了張小碗的身。
張小碗看著她帶來的婆子規矩地把汪韓氏按回了椅子,她則在另一椅子上坐下,對著汪余氏淡淡地說,“上茶。”
說罷,對汪韓氏的丫環冷冷地看去,“還不拿了帕子過來給老夫人拭臉?”
許是她的口氣冰冷中透著威嚴,汪余氏忙招呼了丫環下去抬茶,去擠帕子的就去擠帕子去了。
就是那哭鬧的汪韓氏,這時要伸手過來拉張小碗的手,張小碗微微一瞥,不著痕跡地撇過拿起了帕子拭了拭嘴角,錯過了那向她伸過來的手。
汪韓氏看得眼睛一冷,那臉上的哭訴少了幾許,多了幾分刻薄的神情,“張氏,你這是來看我老太婆的笑話來的?”
張小碗抬眼看了眼到了這時語氣依舊不減弱的汪韓氏一眼,便淡笑了一聲,“您說的這頑笑話,兒媳可不敢應,兒媳敬您還來不及。”
江小山這時候在門邊,張小碗便朝得門邊喊了一聲,“小山,你去告訴大公子一聲,就說我看過大夫人這邊,就去給公爹奉茶。”
說罷,她站了起來,對汪韓氏欠了欠身,道,“您歇著吧,兒媳這邊差人去請大夫給您看看身體。”
眼看她就要走,汪韓氏拍了桌子,大吼,“你就讓他這樣丟你夫君和兒子的臉?”
“婆婆此差矣,”張小碗轉頭,朝得她不緊不慢地道,“公爹也不是納新人,只是把安置在外的舊人接了回來繼續養活罷了,外人知情,也不過是道他念舊。汪家人重情重義,公爹堪為汪家表率,誰能道我汪家人的不是?便是婆婆您,也知公爹對您情深意重,便是”
張小碗垂頭,看了看角落那摔碎瓶子的片塊碎角,嘴角泛起淺笑,“便是家中的什物,都由得了您摔摔打打,現正是災年,就是皇宮的皇帝陛下,都是一日兩餐裹腹,還是茹素,省著銀子給天下的良民百姓用,您一摔打,就是這精致的瓶子,不知所花銀兩多少,公爹這哪兒還有什么對不住您的?”
她說完一大段,汪韓氏卻只聽得進那新人是安置在外的舊人,她想得幾下,那雙眼便泛白,就這么昏了過去。
屋中伺候的人一片驚呼,張小碗看得她們把她抬到床上,便把汪余氏叫到了一邊,對她道,“永重今年在兵部上任多時了?”
“三月去的,現下是七月,已有四月了。”
“嗯,那就好好讓娘養著,這年頭,正是朝廷用人之際,切莫讓家中之事拖了后腳。”
“弟媳知。”汪余氏聽得朝張小碗速福了福身,“您放心,婆婆定不會有事。”
“看緊點,”這關頭,張小碗也不介意把話說白了,“別讓她這時出事,家中幾位的位置都剛坐上去,不穩得很,她不想著這家里的人,你們要替她想明白了,別讓大公子替你們花的心血都白費了。”
“弟媳知道。”汪余氏又福了福身,沉聲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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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去了那前院,給汪觀琪上了茶。
汪觀琪叫了一婦人出來給她見禮,張小碗一看,這位姨娘比她的歲數大不了多少,眉目間卻很是妖繞,風情萬種。
張小碗見狀便笑了一笑,只朝得她輕輕頷首,溫語了一聲“免禮”,便不再說話。
想來汪韓氏見著這般美麗非凡的姨娘,有這姨娘在面前堵著她的眼堵著她的心,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汪永昭跟汪觀琪說了幾句,起身就要帶張小碗去汪韓氏那請安回府,剛走到門外,就見汪府現在的管家王管家便跑了過來,汗流浹背地與他們一一見禮完畢說道,“老夫人剛醒來,就出得了門外,尋井要跳。”
張小碗驚“啊”了一聲,拿著帕子捂了嘴。
汪永昭皺眉看了她一眼,便對汪觀琪說,“爹,我去看看。”
“去罷。”汪觀琪淡淡道。
張小碗輕垂了眼,在余光中她看得她這位公爹的臉上,一閃而過一道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