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秦亮去殿中了。
大將軍府內宅,閣樓北面的木窗開著。遠處的邙山山影,因為距離呈現出一種朦朧的暗綠色,空中的藍天、白云卻很通透清晰。寧靜的風景被窗戶框起來,好似一副畫一般。
“啪”地一聲輕響,令君把一顆白字放到了棋盤上。跪坐在對面的玄姬,鳳眼低垂,看著棋子若有所思。
旁邊還有侍女江離,但是她靜不下來,偶爾看兩眼棋盤,便不斷做著瑣事,一會去煮茶,一會去拿東西。
此時玄姬好像有點走神,令君同樣如此。
早上商量說要許諾郭太后、將來封為皇后之一,便是令君出的主意。
當時秦亮提起,自己還要出去打仗,能在洛陽穩住朝政的人、最合適的還是郭太后。令君與郭太后一起經歷過揚州起兵、幾個家族的生死存亡時候,以及祖父王凌去世后的暗流涌動。如今又讓郭太后作為盟友、在朝聽政,確實應該給她一些將來的許諾,不能讓她一點盼頭也沒有。
貴人、美人之類的名位,對于魏朝皇太后,顯然不合適!
如今只是給郭太后許諾一個尊崇的名位,比較她當初的支持、以及功勞,令君覺得并不未過。
這種事就像蜀漢張飛故事。傳張飛不時刑罰士卒,鞭撾健兒,對待屬下不公,卻把人留在左右。劉備勸他,此取禍之道也。張飛沒聽進去,后來果然被部下所殺。
如同此時的郭太后,若要讓她在朝聽政、就不該對她太差!不說秦亮愿不愿意背叛郭太后,其實令君也不想看到秦亮那么對待婦人,她對郭太后還挺有好感。
之后秦亮好像對令君還有愧意,隨即就說令君是同甘共苦的發妻,有朝一日成就大業,將來定然立阿朝為太子!
她看得出來,秦亮也在盡力維護內宅。但成婚這么多年了,他似乎仍未完全了解令君。
這時令君回憶起了當年的一些瑣事,總覺得怎么也洗不干凈手上的污垢,非常心慌難受!在她的心里、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清潔,但從來沒有人說過、大丈夫在這方面需要在意。
何況說的是改變禮制,并沒有讓令君從妻變成妾,那便不算是羞辱,也不會得罪王家。所以令君才會主動提出,許諾皇后名位給郭太后。
令君又想起,秦亮說過話、諸如原本只想與令君玄姬廝守云云;還有在他出任大將軍之后,立刻舉薦阿父王公淵為車騎將軍,開府并掌部分禁軍,竟是為了以防萬一、為她與玄姬的后路考慮!
真正擁有大權的秦亮,也沒有把權力看得最重要!令君更沒必要那么執著于權力了,因為即便她做了皇后、做了皇太子的生母,其實也是依附于更大的權力而存在、便是皇權!
她不想為此太執著,卻并非心里不懂。
郭太后至今沒有兒子,西平郭家、也完全比不上太原王家的家勢,更何況郭芝等人與郭太后的血緣關系,又稍微隔了一層。秦亮許諾郭太后,明顯不是為了平衡外戚,僅是因為不想太心黑、對郭太后過于殘忍,才愿意盡量給予回報。
“該令君了。”玄姬的聲音打斷了令君的沉思。
“嗯。”令君看了一會棋盤,這才拿起白子放在格子上。接著抬眼打量了一下、玄姬美艷的臉,那粗麻布襯托之下,顏色鮮明的五官、細膩白嫰的肌膚,在婦人眼里也是十分養眼。
這時令君又心道:仲明確實是個十分稀奇獨特的人。有時候他的論犀利冰冷,具有深謀遠慮,但是他又不像大多上位者一般,為了消除任何隱患而無情無義、無所不用其極。至于沉迷女色,也談不上,否則他也不會整天都在忙活正事。那只能是,仲明看重的東西不一樣!
跪坐在對面的玄姬稍作思索,便迅速放下了一顆黑子。
令君重新審視棋盤,只好把手從瓷缸里放開,說道:“這下輸了。”
玄姬輕嘆一聲,看向令君道:“不下了!卿一直在走神,沒意思阿。”
令君無奈道:“午膳之后我小睡一會,養足了神,再與姑一較高下。”
“好罷。”玄姬端起案上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令君道:“我這便想去見一面吳王后,姑可愿同行?”
玄姬低頭看自己身上的喪服,緩緩搖頭道:“算了。”
令君并未勉強,她與玄姬道別、下了樓閣,帶上幾個侍女走出庭院,往東邊而去。
一行人剛走過內宅門樓正對的高臺附近,立刻見到有三個面生的女子、正在溪邊的敞亭里。她們很快也發現了令君等人,其中兩人退到了后面,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則走出敞亭,等在了那里。
令君叫隨行的侍女在原地等著,因為仲明叮囑過、不要把吳王后的事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