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周六。一大清早,趙夏蓮便在院前槐樹上喜鵲的喳喳叫聲中起了床,去往后院廚房熬好綠豆稀飯,燒好蒜拌香菇,溫在鍋里,然后返身回到前院臥室喚醒了麥兜。六歲的麥兜既不戀床,也不癔癥,睡夢中聽見媽媽喊叫,立刻一個骨碌翻爬起身,在趙夏蓮的指導下尚不熟練的自個穿著衣服,一邊穿一邊大聲的唱道:
春眠不覺曉,
處處蚊子咬;
點上薰蚊片,
不知死多少!
……
“一張臭嘴,整日嘰里咕嚕的胡咧咧些啥?”趙夏蓮一指頭點在麥兜額上,半嗔半斥的喝道。
“老爸,老師就是這樣教我們的嘛!”麥兜調皮的嘻嘻笑著。
“才不信,”趙夏蓮道,“哪個老師會教你們這些個,不是誤人子弟嘛。——不說了,吃飯!”
趙夏蓮督促著麥兜,兩人吃完早飯,仍不見爹回來。爹當年在支書任上的時候,養成了早起散步喝茶的習慣;如今下了野,天天早晨睡不著覺,便索性在喂完牛后,扛了糞鏟,挑著糞筐,滿河滿溝的轉悠拾糞。老輩人的話:沒有大糞臭,哪來五谷香?爹時常這樣嚴肅的教育著麥兜、夏雨和青荷。趙夏蓮就不再等爹,把剩余的飯菜溫在鍋里,然后走出院子,帶了門鎖,拉上麥兜準備驅車前往禾襄市區。
上個周六告辭張天遠、送別李進前以來,整整一周時間,趙夏蓮都在對于土地“三權分置”工作進行著深入思索:土地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的剝離,農開公司的介入,農業經營主體的參與,無疑將會最大限度的提升地力,增加產出,實現農民、村集體、農開公司和經營主體的“四方共贏”,因此這一改革最終必將為絕大多數的農民所接受。趙夏蓮當初最為擔心的是,土地收繳、綜合整治,大筆大筆的資金投入進去,萬一找不到下家也即農業經營主體接手整理后的土地,致使“三權分置”工作陷于僵局,那自己該怎樣向市鎮兩級領導交代,又該怎樣面對仲景村的父老鄉親呢?如今隨著李進前及“香雪”公司的殺出,這一問題自然而然便迎刃而解了。所以,盡管目前張天遠思想上還轉不過彎來,盡管村民們還有個從抵觸到認識再到接受的過程,盡管今后可能還會遇到許多溝溝坎坎磕磕絆絆,然而曙光畢竟透過層層霧障堅定不移的透射了過來,——曙光已經在前,勝利還會遠嗎?正是基于這種考慮,趙夏蓮決定本周暫且按兵不動,靜觀事態發展,甚至有兩次在王安平笑嘻嘻的問她有沒有攻下張天遠這個堡壘時,她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顧左右而他,和王安平談起了村里的精神文明建設工作……
將麥兜在后座上安頓好,趙夏蓮拉開轎車前門,坐在了方向盤前;和錢興胤離婚,除麥兜隨她生活外,她還分割得了這輛八成新的紅旗轎車和一套位于禾襄市區中心一百二十平米的單元房。關閉車門,搖下車窗,趙夏蓮抬頭望了一眼槐樹上的鵲巢,然后發動車子,徑朝禾襄市區方向駛去。
四十分鐘后,趙夏蓮手拉麥兜出現在了位于禾襄市區東部的禾襄公園大門前。
沿著一條細細的用雜色石子鋪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字樣的甬道,趙夏蓮和麥兜走進了靠近公園邊緣城河岸畔的一片小樹林。踩著厚實的金黃色的林中落葉,趙夏蓮遠遠看到錢興胤雙手插進褲袋,肩膀斜斜的倚著一株兩抱來粗的香樟樹,錢興胤的身旁,便是那個導致她和錢興胤離婚、如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齡女人。——錢興胤和妙齡女人仿佛并未注意到趙夏蓮和麥兜的到來,只管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的親熱著;錢興胤不知說了一句什么打趣的話,妙齡女人竟笑得花枝亂顫,而且又捏起拳頭,親昵的捶打著錢興胤的肩背。
趙夏蓮頓覺一陣心疼,又一陣厭惡;她蹲下身去,輕輕的對麥兜說道:“去吧,……去到爸爸那里!”
“老爸,你和老媽離婚了,對吧?……老爸,你和老媽離婚的事情不想讓爺爺知道,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