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遠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不,進前。我們是兄弟,如果換做別的事,你怎么說怎么做我都會依照你的,可唯獨這件事不成。——你知道我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現在無緣無故的放手,不但我心里不甘,就是家里人、村里人、外界人,以后又會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怎么說我呢?當然,如果競爭的結果是我失敗了,那么不要說你只種一季酒黍,就是你種四季我也決不干涉……”
最后,李進前還是那句話:
“天遠,那就對不起了,真的對不起了!……”
放下電話,張天遠以手支頤,一個人側歪著身子呆坐在沙發里,半天沒有出聲;他的目光透過蒼涼的歲月帷幔,仿佛又看到了許多年前的那些點點滴滴的往事:小學時候,他和李進前因沒按時完成作業,被老師留校罰餓,饑腸轆轆之際,趙夏蓮從家里給他倆捎來一塊蒸紅薯,兩個人就躲在學校門口的麥秸垛后,你一口我一口的輪流狼吞虎咽著;初中時候,他和李進前因家境貧寒,每人只有一條單薄被褥,隆冬的夜晚便在學校寢室打通鋪,互相依靠著對方的體溫取暖,后來還是趙夏蓮將父親的棉大衣從家中偷來送給他倆,兩個人這才勉強捱過三九寒天;高中時候,他和李進前因為了省下幾塊車錢,每次自禾襄縣城回家,都是從同學那里借來兩輛自行車,兩人各騎一輛,車后輪流帶著趙夏蓮,一個夏末秋初的午后,三人正走在半道上,忽然雷聲隆隆,一場暴雨不期而來,直將三人淋成了落湯雞……
看著張天遠心事重重滿腹惆悵的樣子,半天旁坐不語的若桐忽然“噗嗤”一笑,低聲說道:“姐夫,我有一個釜底抽薪的辦法,保證李進前顧此失彼,一敗涂地,再不會回來和咱競爭!”
“……什么辦法?”張天遠抬起頭,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他知道若桐人小鬼大,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主意,因此便未十分在意。
果然若桐神秘兮兮的湊過頭來,小聲說道:“姐夫,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李進前建設酒黍種植基地占用的土地,目前上級國土資源部門的批文還沒有到;批文既然沒到,那就屬于非法占地了。還有,那地方傳說是古禾襄的縣治所在;既然是古禾襄的縣治所在,那就肯定具有文物保護價值了……”
張天遠抬起頭,目光茫然的望著門前小院;小院內,若鳳禾禾正在廚房檐下擇菜,預備明晨早飯之用,子良伯與栗花嬸則在廚房內刷鍋洗碗,碗邊、鍋沿、鐵鏟相碰的叮當脆音不時傳入耳中。
“咱們只要以仲景村全體村民的名義,寫上兩封舉報信,一份投寄國土資源部門,一份投寄文物管理部門……”若桐咬著張天遠的耳根說道。
張天遠依舊以手支頤,動也未動。
“當然,如果覺得這樣做麻煩,那咱們就拍上幾張照片發在微信朋友圈里,后面再附上幾句‘香雪’公司違法占地、破壞文物的說明。當今形勢,那是不怕上告,就怕上報;不怕上訪,就怕上網。這種劍走偏鋒的做法,也會給李進前造成一定的輿論壓力……”耳邊,若桐的聲音越來越低了。
張天遠聽著聽著,“豁”的坐直身子訓斥若桐道:“想都別想。這種主意不但我不準去想,你也不準去想,‘天鳳’公司誰都不準去想。咱就是失敗了,也要敗得光明正大,敗得干凈磊落。那種背后下手的陰損勾當,咱們最好永遠不要去做!……”
十分鐘后,剛剛吃過晚飯獨坐在家的趙夏蓮接到了李進前的電話:“夏蓮,天遠他還是……不肯放手!”
“你和他是怎么說的?”趙夏蓮坐直身子,對著手機話筒問道。
電話里,李進前將自己和張天遠間的對話簡略說了一遍。
“唉,這個天遠呀……”趙夏蓮猶疑片刻,面上顯出堅定之色,毅然決然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咱們原定的方案行事。——你負責通知柳康健他們,我負責通知趙士樂和孫殿秀,大家屆期按時到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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