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爹那不是顯得更親近嘛。”趙夏雨沖趙夏蓮睞了睞眼睛,又伸手拍拍麥兜腦袋,笑著說道,“爹,請你嘗嘗我和青荷親手給你包的餃子!”
“哼,我看你不是想跟我親近,也不是想讓我嘗你們包的餃子,——你是想我口袋里的馬內了!”趙伯冉故作嗔怒的說道,一面說話一面從口袋里摸出紅包,遞給青荷。青荷扭捏著說道:“爹,我都是大人了,不要紅包!”
趙伯冉哼了一聲:“再大的人,在長輩面前也是小孩。——拿著!”青荷還要扭捏,趙夏雨已早一把搶了過去,高聲呼道:“謝謝爹了!”還要再行大禮時,趙伯冉繃著臉道:“別再瞎胡鬧了,吃飯!”
“哦,開飯嘍,吃餃子嘍!”麥兜興奮的歡呼著,一頭撲向飯桌。趙夏蓮、趙夏雨和青荷也以趙伯冉為上,各自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一家人剛剛放下飯碗,還沒來得及擦一擦嘴,孫殿秀就站在前院門樓外面高聲的喊叫趙夏蓮了;穿過漫天飛舞的大雪,孫殿秀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趙夏蓮收拾起身,跟爹、趙夏雨和青荷打聲招呼便要出門,麥兜嚷嚷著也要跟上。趙夏蓮只得拉了麥兜,出門和孫殿秀一道朝向村部走去。
沿路家家戶戶的門框上都貼著大紅的喜慶對聯,耳朵里不時傳來一兩聲爆響,那是調皮搗蛋的孩童們在燃放著撿拾來的零星鞭炮;又有三三兩兩外出務工返鄉歸來的村民,年齡大多二十有余,五十不足,一個個穿著光怪陸離的服飾,操著天南海北的話語,在飄飄飛舞的雪地里相互拜年相互笑罵相互追打嬉鬧著。看到趙夏蓮拉著麥兜、帶著孫殿秀走近,大家立刻紛紛擁上前來,一面握手一面道著吉祥平安的祝辭。趙夏蓮滿面笑容的一一回復著。
趙夏蓮和孫殿秀、麥兜冒著漫天飛雪,踩著滿地洇成水紅色的鞭炮紙屑走進村部時,恰正聽到一個笑罵的聲音從緊閉的會議室門內傳了出來:
“哎呀,趙士樂你個肉頭,你們家那個時候窮啊,窮得連洗腳盆子都買不起,你奶奶就經常在鍋里洗腳。這樣,你爺爺秋天吃飯的時候,聞到的是一股腌蒜薹的味道,冬天吃飯的時候,聞到的便是一股炒苞谷花的味道啦。哈哈……”
趙夏蓮不用細聽就知道又是李大牛在率先“發難”、挑起戰端了。果然,接著便聽到了趙士樂回敬的笑罵聲:
“李大牛,你才是個肉頭,哎呀,你們家那個時候也窮啊,一年四季就湊湊合合的買回半瓶香油,放在櫥柜里。你奶奶嘴讒呀,經常在吃飯的時候用筷頭偷偷蘸那么一下,然后放進嘴里去嗍;結果到了年底,你爺爺取香油炒菜的時候,發現原本半瓶香油,竟變成了滿滿的一瓶。哈哈……”
趙夏蓮摸出手機看看時間,恰正九點一刻,便吩咐麥兜去到旁邊的文化書屋看書,然后繃著臉推開了會議室的門。會議室內暖氣開得很大,一派融融春意,趙士樂半個屁股側坐會議桌上,正歪著頭在和李大牛罵戰,王安平和李有才等其他幾個村委支委則圍坐一處,頭碰著頭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么。看到趙夏蓮進門,趙士樂立刻跳了下桌,回坐自己位上,李大牛縮著頭,躡手躡腳的退出會議室外,并順手帶上了門,王安平李有才等人也各自回坐位上,屏聲不語。
孫殿秀給在座各人續上茶水,一陣呯里啪啦的忙亂,時間已是九點半左右。趙夏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首先發說道:
“開會了。今個是大年初一,按理說各位都該在家老少團圓,歡度佳節,可還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會,實在有些不近人情。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都是共產黨員,又是村組干部,上級把‘三權分置’這么重要的改革試點放在咱們村,這本身便是對我們工作態度、工作能力的考驗;再加上一過初五就要舉行土地整理項目工程招標活動,時間緊,任務重,一切都得往前趕,也就顧不得年節不年節了。——相信大家是會理解的!”
王安平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坐在這里開會,風刮不著,雪淋不著,又有暖氣又有開水,條件不知好到哪里去了。戰爭年代不說,單說六八年修陶岔水庫,咱村二十多名老少爺們在工地上奮戰了整整三年,期間硬是沒有一個人回過家。那時啥條件?住的地窩窩,吃的紅薯饃,十冬臘月天有人心口疼,連口熱湯都喝不上。后來工程結束回到村里,才發現有的人出門時父母健在,回家時老母親墳頭上的荒草已經四指多高,有的人出門時媳婦大著肚子,回家時孩子都能端茶倒水了……啥也不說了,咱一定要發揚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陶岔’精神,打好這次‘三權分置’硬仗!”
“安平叔說得好。咱一定要精誠團結,發揚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陶岔’精神,徹底打勝這次‘三權分置’改革硬仗!”趙夏蓮感激的望了王安平一眼,然后便開始宣布成立仲景村土地整理項目工程招標活動領導小組及正副組長、成員名單,詳細分配這次土地整理項目工程和招標工作的具體任務及相關責任人了。
會議直進行到午后兩點多才宣告結束。因為麥兜早被趙夏雨和青荷接走,趙夏蓮便獨自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家,獨自吃完爹溫在鍋里的餃子,又獨自回到前院臥室躺倒床上,打算略作休息,不料一抬眼,目光卻碰到了錢興胤放在梳妝臺面的黃皮信封上。
趙夏蓮以為錢興胤果真是給麥兜留下的零用錢,因為按照當初簽訂的協議,離婚之后麥兜隨她生活,而錢興胤則須每月支付麥兜九百元錢的生活費,日常零用錢除外;因此幾天來每次看到梳妝臺上的黃皮信封,既沒在意,更沒想到打開看看。此刻看見黃皮信封依舊端端正正的躺在臥室的梳妝臺上,趙夏蓮懶洋洋的側歪床上,順手拉過,感覺有些沉甸甸的,仍然沒有在意;直到打開一看,這才駭然的坐直了身體:
黃皮信封里面,竟然裝著十疊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
趙夏蓮抑著咚咚的心跳,想起那晚錢興胤離開之前,特意用手將黃皮信封拍了兩拍,又反復強調他們“黑馬”公司下屬的建筑隊參與工程競標的事情,當即便明白過來這十疊百元大鈔背后的含意。在臥室內來回踱了幾步,趙夏蓮當機立斷的將信封和十疊百元大鈔原樣裝好,外面又套上一個黑色的手提塑袋,然后電話叫來孫殿秀,吩咐他立即趕往禾襄市區,無論通過何種途徑,都必須將手提塑袋連同里面的東西親手交給錢興胤。
“七嬸,今個是大年初一,又下著這么大的雪……”孫殿秀并不明白手提塑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只怔怔的站在當地,眨巴了幾下眼睛說道。
“殿秀,今個就是爹娘老子死了,就是天上下刀子地上長蒺藜,你也必須趕到城里,把東西親手交給錢興胤;還有,以后不準再叫我七嬸,要叫我九姑……”趙夏蓮斬釘截鐵的說道,語氣毫無商量余地。
“得……得令!”盡管并不明白趙夏蓮突然派他去送一個手提塑袋是為了什么目的,然而孫殿秀還是磕磕巴巴的答應一聲,轉頭跑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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