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麥漫老鴰頭。麥收八十三場雨。九盡杏花開,芒種吃新麥。蠶老一時,麥熟一晌。楝花開抽蒜薹;楸花開收大麥。豌豆打垛,割麥插禾。……
這是千百年來流傳于仲景村老人口中的農諺民謠。作為農民,正是在這密若天空繁星、既通俗易懂又扣合鄉野特色的農諺民謠的指導下,一年一年的完成著春種秋收,一輩一輩的完成著生老病死……
眼看著燕子銜泥歸來,麥苗返青;眼看著黃瓜鷺跳在樹上,麥身起葶;眼看著叫天子沖上半空,麥苞孕穗;眼看著布谷鳥聲聲啼鳴,麥稍發黃;又眼看著“吃杯茶”穿梭林間,麥穗焦頭。于是農民們紛紛開始磨刀逼鐮,整杈修耙,套牛駕轅,犁地碾場;清晨,遠遠近近的村莊里,到處一片叮叮當當的磨鐮聲音,到處一片影影綽綽的農人身影,父喚子應,牛哞馬叫,一年里最繁忙最苦累的麥收時節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這是三十年前仲景村、水源鎮乃至禾襄市、中原大地麥收時候的縮影。
如今的麥收早已沒有那么繁多的套路,沒有那么宏大的場面了。
那天早晨,全身上下煥然一新的張天遠站在仲景坡最高端,遙望著東天云蒸霞蔚間燒得烙鐵一般通紅的太陽,呼吸著坡頂習習涼風里濃得醇酒一般焦熟的麥香,手中紅旗端直劈下,同時口中長聲吆道“開機嘍——”,若桐便指揮“天鳳”公司機械作業組的小伙子們,趙夏雨便指揮著德勝等三四個年輕人,楊二哥便指揮著五六個外地來的麥客,駕著十二臺清一色的“約翰迪爾”牌大型聯合收割機,于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浩浩蕩蕩的朝向一望無垠遍地金黃的滾滾麥浪進發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張天遠常要以每天五十元的價格雇傭村人,或跟在收割機的后面撿拾掉落在地的麥穗,或去往收割機不能作業的邊角廢料地塊人工收割小麥;今年由于推行“三權分置”改革,麥收后全部耕地將要轉交“香雪”公司,張天遠特意交代若鳳,收割機收割過后掉落在地的麥穗,收割機不能作業的邊角廢料地塊的小麥,可由村民自行撿拾,自行收割,其撿拾收割成果歸己,也算是對大家多年來對“天鳳”公司支持的一種回報。消息傳出,全村一片歡騰。
不到三五天時間,張天遠流轉、托管的九千余畝小麥便全部收割脫粒完畢,又用了整整五天時間,使用租借來的烘干機、鼓風機將麥粒全部烘干揚凈。一切工作剛剛完畢,遠遠近近的糧食販子就駕著大車小車蜂擁而至,幾乎踢破了門檻,磨破了嘴皮,想要收購張天遠手中的新麥。今年又是個難得的豐收年,“天鳳”公司小麥畝均產量達到七百公斤,然而市場上新麥的價格卻跌到了每公斤兩元三角八分錢。張天遠多年從事農業經營,知道國家為了避免“谷賤傷農”,早便出臺了托市收購政策,要求各級糧食部門都紛紛打開倉庫,以每公斤最低兩元六角四分錢的價格敞開收購新麥;便避開糧食販子們的圍追堵截,將收獲的麥子一股腦兒賣給了位于禾襄市區西郊的國家糧食儲備庫。
按照既定思路,收罷小麥,與本村和白龍泉村、老虎周村、新虎周村的村民們結清流轉托管費用,接下來張天遠就該將騰出茬來的耕地交由村里統一整治,提升地力,再轉“香雪”酒黍種植基地接手,然后正式前往扒淤河東岸和老虎周、新虎周兩村,全力以赴照管經營自己新開創的基業了。
“香雪”酒黍種植基地接管全村耕地不到三天,李進前就從禾襄市區打來電話,詢問能否租用“天鳳”公司的拖拉機、旋耕機和起壟機,將整理后的耕地犁耙成壟,以利于酒黍幼苗的移栽;張天遠二話不說,一口便答應了下來。若桐的意見是先將“天鳳”公司在扒淤河東岸和老虎周、新虎周兩村流轉到手的耕地犁耙下種完畢,再回過頭來替李進前犁耙耕地;張天遠卻堅持先將李進前接管的耕地全部免費犁耙成壟,然后再將拖拉機、旋耕機和播種機一應機械開拔扒淤河東西兩岸,犁耙播種“天鳳”公司流轉的耕地。當然對于張天遠的意見,若桐最后的表態是:“堅決舉雙手擁護姐夫的英明決策!……”
張天遠幫忙剛將“香雪”酒黍種植基地接手的耕地犁耙成壟,柳康健和呂向陽就由禾襄市區趕了過來,指揮基地工作人員組織全村男女勞力,開始嚴格按照株距行距均為三十毫米的要求,將酒黍幼苗移栽到田間壟上。基地放出口風:凡參加勞動,每人每天按要求移栽黍苗滿三百株者,由公司發放六十元的報酬,多勞多得上不封頂,當天出工當天結算。恰好此段時間“天鳳”公司活路不算太多,因此仲景村里留守在家的男女老幼,紛紛趕來加入到了黍苗移栽的隊伍。自晨至晚,仲景村的村內村外,田間道旁,到處都飄蕩著男人女人們的歡聲笑語:大家高高興興的一起出工一起勞動,又高高興興的一起收工一起回家,仿佛又回到了熱鬧的大集體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