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嬸……”
“叫我九姑。——什么事兒?”
“九姑,李大牛那小子又變卦了!”
剛到村口,趙夏蓮還沒有來得及推門下車,孫殿秀就氣喘吁吁的跑上前來,隔著車窗氣急敗壞的叫道。
“什么,……又變卦啦?”
趙夏蓮在摁下車窗玻璃的同時,驚愕的追問一句;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坐在車內直直的思索了兩分多鐘:這個李大牛真是太不象話,自己和村支兩委九位成員連日來輪番出面好說歹說,費盡口水,許遍好處,總算說得他一塊頑石點了頭,答應遷墳,眼看明天上午市鎮兩級領導就要前來參加仲景村“美麗鄉村”“傳統村落”建設奠基儀式了,他怎么能再節外生枝,說變卦就變卦了呢?
“是,七嬸,哦不,九姑,是又變卦啦。他帶著二哈、傻妞和李小牛,一家四口躺到鏟車下面撒潑耍賴死不起來,說是要想遷墳,兩千根本不中,必須得給五千;安平叔出面勸他罵他也不中,鬧得滿村的人都在圍著起哄哩!”
“姐,三天不挨打,上房坡揭瓦。我看李大牛這是皮又緊了,得拿拳頭給他松松啦!”坐在前面駕駛座上的趙夏雨兩手合抱一起,將十個指關節捏得咯咯叭叭作響。
“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想給你姐下巴上支磚頭是吧?”趙夏蓮呵斥趙夏雨一聲,推門跳下了車,對孫殿秀道,“走,過去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說完徑自轉身,大踏步朝著村子西北方向走去,孫殿秀趕緊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趙夏雨望著兩人的背影,攤開雙手做個鬼臉,又將雙肩聳了一聳,駕車回家而去。
仲景坡西北腳處,一座兩人多高的“仲景公園”石碑下面,沙土狼藉,塵灰彌漫,十余臺挖掘機、拖拉機、碾壓機、攪拌機正橫七豎八的靜止不動。二哈滿身草屑的背靠一臺鏟車車輪坐著,嘴角叼了一根芽莖,雙眼骨碌碌的四處亂瞅。傻妞和李小牛挺胸凸肚、耀武揚威的站在二哈腳前,傻妞奓著雙臂,噔噔噔前跑幾步,大聲喊道:“你們厲害,我們怕你,我們就擋在這里不走,看誰能硬過誰!”
傻妞喊完退了回去,李小牛光著骯里骯臟的小肚皮噔噔噔前跑幾步,大聲喊道:“我們今天不回家,明天不回家,氣死你們!”
李小牛喊完退了回去,傻妞再次噔噔噔跑了前來,雙手掐腰,大聲喊道:“氣不死,餓死你們!”
傻妞喊完退了回去,李小牛再次噔噔噔跑了前來,兩筒鼻涕流過他的嘴唇,哧溜一聲使勁吸了回去,然后撅起滾圓的小肚皮,大聲喊道:“餓不死,眼氣死你們!”說完把兩手放在嘴邊做出呼嚕呼嚕吃飯的樣子。
在司機師傅和民工們的陣陣起哄中,李大牛背靠一座低矮墳頭坐著,也正嬉皮笑臉的和趙士樂對罵著。一個道:“李大牛你個肉頭,我說你真是吃了五谷想六味,人心不足蛇吞象。為了二哈娘家這塊破爛墳地,村里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可你還是胡攪蠻纏的亂提要求。你是想指著這座墳頭發家致富嗎,你是想讓一村人都戳著你的脊梁骨罵娘嗎?”
另一個道:“趙士樂,我說你老鴰落在豬身上,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集體的光沾了白沾不沾白不沾白沾誰不沾。你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沾集體的光嗎?你忘了你娘當年偷集體的苞谷穗被抓現行的事啦?哈,你娘可真能干,懷里揣著,腰里掖著,褲襠里夾著,這樣,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