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馬匹顛簸,陳星被反綁雙手,攔腰捆在馬背上,鎧甲聲響,司馬瑋一身黑鎧,帶著他一路沖出了陰山,沿著長城外的商道輾轉向東。
司馬瑋劫持了他,轉眼間已策馬沖出數百里,中途還經過了敕勒川,卻沒有依循入川之路南下進長城,而是一路往東。
中午,司馬瑋將陳星扔在地上,松綁,再扔給他面餅肉干,隨手一指不遠處的溪流。
陳星:“……”
“項述會來救我的。”陳星狼吞虎咽,撕了少許肉干咽下,只因他實在餓得不行了,決定識時務者為俊杰,抵抗也沒用,盡量想辦法拖慢司馬瑋的速度。
司馬瑋趕路時無論陳星說什么,只不接話,這時候方沉聲道:“他不會,他只會以為你自己走了。”
這話驀然擊中了陳星的心病,糟了,如果項述真的這么覺得呢?畢竟上山前,他剛說過要離開的話。
很有可能!先前他也是一聲不響,就這么離開了。這與項述親眼看著他被劫持不同,肖山在睡覺,沒有人會告訴項述,他陳星是被抓走的。這段時日里,陳星也始終認為,項述有他身為大單于的職責,談之中也一再流露出分道揚鑣的想法。
設若項述以為陳星不想告別,就這么靜悄悄地走了,自己也回往哈拉和林去,就再也沒有人來救他了,必須自己想辦法脫困!
樹上停著幾只烏鴉,陳星試著幾次催動心燈,沒有感覺到項述,也許是距離太遠,也許是……他只得接受了這個無奈的現實,項述沒有來救他。
陳星只能計劃自己反抗了,半路上不住盤算,得怎么趁這廝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掉,奈何司馬瑋不吃也不睡,每次停下小憩,都是為了照顧陳星,待他休息完畢便復又上路,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機會。
陳星不住朝他套話,司馬瑋卻守口如瓶,始終不答,就這么快馬加鞭,連著趕了六天的路。
司馬瑋:“起來,上路。”
陳星:“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
司馬瑋不答,陳星又說:“我要睡會兒,騎馬都快騎成羅圈腿了,腳好疼。”
司馬瑋只得讓他留在原地,自己起身,前去察看周圍動向。
陳星看見司馬瑋出了樹林,看看四周,于是一個轉身,拔腿就跑。
“啞!啞!”烏鴉驀然拍打翅膀,被驚動后飛了起來,陳星則一頭沖進了樹林中,與司馬瑋展開了一場追逐戰,不到一炷香時分,就在山洞里被抓住了。接著等待他的,又是捆成粽子,扔在馬背上,繼續朝東走。
足足趕路將近十天,司馬瑋始終沿著長城前行,每一次停下時,臨時宿營地處都有烏鴉,陳星在馬背上掙扎道:“你就不能帶我去有人的地方嗎?”
司馬瑋載著陳星,始終不在長城附近進關,最后離開長城,再度北上,進入了幽州地界,沿途陳星好幾次遠遠地望見秦軍,司馬瑋的藏匿技巧極其高超,繞過軍隊,再次轉向東南。
及至陳星看見了“涿郡”的地碑,再往東南走,就是高句麗的地盤了,離開中原后,司馬瑋對陳星的看守也終于再次松懈下來。
“我真的不跑了!”陳星說,“這都快到新羅了,跑了也找不著路回去,快把我松綁,司馬瑋!”
司馬瑋答道:“事不過三。”
陳星如愿以償,得以松綁,兩人來到高句麗的大城平壤,此處所居住的,大多是扶余人,說鮮卑語,大部分人都能聽懂。司馬瑋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身常服換上,將鎧甲收進了隨身的包袱中,戴了一頂斗笠,遮擋住了半張臉面。
扶余人見兩名旅行者走過,便好奇地看著他們,有人朝他們好奇詢問,陳星便以鮮卑語作答。
“來做什么的?”扶余人說,“你們是從晉國來的?”
司馬瑋朝陳星問:“他們說什么?”
陳星知道司馬瑋聽不懂,這下可以隨便拿捏他了。
“他們問咱們去哪兒。”陳星說。
司馬瑋道:“問他們哪里有船。”
陳星于是用鮮卑語朝城中的人說:“我被這個人綁架了!從敕勒川抓到這兒來的!”
城中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不少人圍了過來,各個身穿文士袍,戴著斗笠,作儒生打扮。
自打高句麗小獸林王當政后,便在平壤設立太學,培養讀書人,自漢至曹魏至晉,中原儒家學說一直被眾多臣屬國仰慕,各族俱以習漢文、讀漢書為榮。這伙讀書人剛從太學下課,本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情,紛紛攔住了兩人去路,端詳司馬瑋與陳星這奇怪的組合。
一名儒生問:“怎么救你?能幫上你的忙么?”
司馬瑋:“說什么?”
陳星朝他們擺擺手,司馬瑋比起其他魃王,態度雖然要溫和不少,但陳星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忽然發狂,萬一在城市里大開殺戒,只會害了無辜百姓的性命,當即也不呼救,解釋道:“這家伙喪心病狂,一路上殺了好多人,大伙兒別輕舉妄動。”
司馬瑋:“?”
眾人問:“那怎么辦?”
陳星說著又朝司馬瑋道:“他們說,這幾天船不開,讓咱們在城里歇下,得等過幾天再說。”
司馬瑋觀察眾人表情,朝陳星道:“你莫要騙我。”
陳星:“我沒有騙你!”
司馬瑋:“方才他們就說了四個字,將話翻過來怎么成了這么一大串?”
陳星:“鮮卑語就是這樣的啊!你不認識鮮卑人嗎?嫌我啰嗦,你自己來說,我不管了。”
司馬瑋:“到碼頭去找船。”
陳星:“等等等……”
陳星想了想,朝眾人心平氣和,笑著拱手:“各位哥哥,請大家幫我通知城中衛隊,我先騙他到客棧里暫時歇腳,如果碰到有人打聽,就告訴他們。”
司馬瑋:“你又在說什么?”
陳星:“我問他們船什么時候才能開。”
司馬瑋:“你的語氣分明是在陳述,不是問句。”
陳星用鮮卑話問:“城中的客棧在哪里?”
有人指指遠處的方向,陳星示意司馬瑋,喏,你看在問了。
一名書生說:“我這就去朝王的衛隊稟告詳細經過,你千萬當心。”
陳星忙點頭。
司馬瑋:“?”
陳星:“他們說,至少得等三五天,走罷。”
于是陳星在眾人目光中,反客為主,領著司馬瑋走了,兩人穿過市集,陳星心中竊喜,知道現在司馬瑋一定充滿了疑惑,得怎么找個由頭,將他的思路暫時岔開去,于是指著市集上的貨物,說:“你要買點胭脂嗎?”
司馬瑋:“???”
陳星說:“他們看樣子有點懷疑你了,因為你的臉是藍色的。”
司馬瑋:“……”
“涂點胭脂,”陳星說,“遮蓋一下,有錢么?拿點錢來花花。”同時心想待會兒若有什么衛隊來救他,自己也好撇清關系,反正到時只要說圍觀群眾覺得司馬瑋臉色不對才報官就好了。
司馬瑋卻沒想到要花錢,身無分文,陳星出了個主意:“你的鎧甲可以拿去當掉一點,我看那頭盔就值不少錢。”
司馬瑋:“你要當我的鎧甲?”
陳星:“不然呢?坐船不用錢嗎?還得吃飯買衣服呢,你不吃,我可是要吃的。”
于是司馬瑋被陳星忽悠得把頭盔拿去當了一筆錢,兩人順利住店,離開當鋪時,陳星忽又見幾只烏鴉從當鋪門口飛走了,總覺得這幾只烏鴉,怎么好像路上見過的?
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都長得差不多,也許是看走眼了。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暴雷聲響,瓢潑大雨突如其來,沿街百姓疾走閃避。
進了客棧內,陳星也不管司馬瑋,吩咐小二準備熱水先洗澡,換了身衣服后總算舒服多了。
“我給你遮掩遮掩吧。”陳星打量司馬瑋,開始給他涂脂抹粉,遮下死人臉色。
司馬瑋關上了房內四面窗戶,陳星調了點粉,正要靠近他時,司馬瑋卻忽然抓住了陳星的手腕。
“驅魔師,救我。”司馬瑋極低聲說。
陳星:“!!!”
陳星聽到這話時,險些就打翻了粉碟,忽然察覺到了什么,抬頭望向房上大梁,隱約聽見雨水打在瓦片上的聲音。
“尸亥派出寒鴉,一路上監視著我們,”司馬瑋小聲道,“我必須得將你帶到幻魔宮去,不得已而為之。”
陳星:“你……你……司馬瑋?”
司馬瑋又道:“長話短說,你能用心燈斷去尸亥對我的控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