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打了個哆嗦,第一次開始有些同情那個被這個男人盯上的對象。
這得是多倒霉啊!
嵇玄輕輕嘆了口氣:“可惜……”
鏡靈微微一顫:“您,您擔心什么?”
“我被他警告過,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嵇玄的眼底閃過一絲挫敗的陰翳,眉頭也緩緩地皺了起來,似乎某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在此刻涌上了心頭。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上一次試圖和對方永遠在一起時的后果。
——不僅人被嚇跑了,自己還差點因此煙消云散。
教訓不可謂不慘痛。
嵇玄惋惜地松開手,將鏡靈放了開來,注視著它閃爍著斑斕花紋的透明身軀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他柔聲說:“所以這次,我必須百分百肯定。”
葉迦快速地吃過了早飯。
他這個“妻子”的性格有些太古怪,對他也有些太熱情,但是不得不說,她做飯的手藝可以說是極其驚艷,幾乎完美符合葉迦的口味,實在是不愧為鏡靈為他選擇的理想配偶。
才剛剛吃過早餐,他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
接通之后,程策之的聲音從電話的那邊傳來:“葉哥,你怎么還沒到啊!再不來劉部長就又要發火了!”
葉迦一愣:“……劉兆承?”
“對啊!”
葉迦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我馬上到。”
既然鏡靈沒有混在自己的“家庭”之中,那很有可能會藏在他這個虛擬身份的工作場景里。
葉迦從程策之的口中套出了地址。
——和猜想的一樣,他現在所工作的這個公司的地址,和現實中超自然管理局在同一個地方。
他打了個車來到了公司,熟門熟路地來到管理局所在的樓層。
門口同樣掛著“清潔能源循環再利用”的牌子,透過被擦的干凈透亮的玻璃門,能夠看到里面和現實完全不同的格局和擺設。
它不再是一個政府秘密部門的掩護,而是一個有正兒八經營業執照的民營企業。
葉迦的視線在那個牌子上停留了一瞬,腳步微頓,然后伸手推開了眼前的玻璃門。
一走進公司,迎面而來的就是劈頭蓋臉好一頓罵。
劉兆承的臉在憤怒之下漲的通紅,光禿禿的腦門愈顯光亮,他指著貼在墻上的通勤表:“葉迦!你看看這是你這個月第幾次遲到了!你的年終獎還要不要了!”
葉迦:“……”
他默默地退遠了一點,離開了對方口水的噴濺區域。
這不對啊……
他不是在幻境中嗎?
按理來說,自己的人設難道不應該是個上司喜愛同事崇拜的好員工嗎?別說年終獎了,什么升職加薪總得走一套吧?
為什么他還是個社畜?!
——葉迦開始深深地質疑起了這個鏡靈的業務能力。
在將整個公司的人都試了個遍之后,葉迦終于確認,鏡靈并沒有藏在這里。
他緊緊地皺起眉頭,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很快,下班時間到了。
葉迦拒絕了程策之搭便車的邀請,自己坐了公交車。
夕陽將窗外的天空染成漂亮的大片玫紅色,人流熙熙攘攘,匆匆地向著各自的目的地奔去,嘈雜的聲音顯得市井鮮活。
葉迦定定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車窗外的夕陽將他的側臉也印成了紅色,落在他的眼底,將那淺色的眼珠也鍍上了一層艷麗的緋紅。
他收回視線,將后腦勺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
到家時,天色已經逐漸地暗下來,幽藍與金赤相融,為遠處起伏的漆黑地平線鑲上了一層金邊。
葉迦掏出鑰匙,擰開了家門。
一股濃郁的飯菜香爭先恐后地向他涌來,客廳里仍舊滿屋夕陽,油鍋劈里啪啦的爆響從廚房里傳來,充滿了熱鬧而平凡的煙火氣息。
葉迦站在玄關處,短暫地愣了一下。
下一秒,廚房的推拉門被“嘩啦”一聲推了開來,妻子端著飯菜走了出來,她看著站在門口的葉迦,有些驚訝:
“今天回來的這么早啊?”
她已經換下了職業套裙,換上了一身柔軟的家居服,圍裙系在腰間,手上套著那個幼稚的小黃鴨隔熱手套。
妻子將其中一碟炒菜放在桌上,另外一碟遞了過來:
“去給媽送去。”
葉迦伸手接過,但卻被對方閃開。
妻子瞪了他一眼:“不怕燙啊?戴手套去。”
葉迦沉默了一下:“……哦。”
五分鐘后,葉迦帶著小黃鴨的隔熱手套,把那碟多余的炒菜給住在家門對面的母親送了過去。
他艱難地婉拒了對方留他吃飯的熱情邀約,在回到自己的家里是,手上還端著母親強行塞給他的一盤新的炒菜。
妻子已經解下了圍裙。
桌上鋪著格子桌布,擺著豐盛而家常的菜肴,熱氣騰騰地向上冒著噴香的味道,餐廳的燈光已經打開了,明亮而柔軟地灑落下來,猶如某種完美而虛幻的夢境。
她走過來,從葉迦的手里接過來那盤菜,自然地俯身湊上前來。
葉迦避了下,但卻沒有來得及完全閃開。
——那個冰冷的輕吻落在他的唇角。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他能夠嗅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油煙味。
妻子笑著退了開來:“快,吃飯吧。”
葉迦垂下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安靜的餐廳里只能聽到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
妻子面色如常地和他說笑著,講著自己一天發生的趣事。
葉迦安靜地聽著,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淺色的眼眸在燈光下卻顯得有種難的柔軟。
飯后,他主動去洗了碗。
夜幕降臨,窗外的天色變得幽暗而深沉。
漆黑的房間內,嵇玄垂眸注視著自己懷中熟睡的青年,俯下身,冰冷的唇無聲貼上對方柔軟的發絲,暗紅色的眼眸半斂,聲音低的仿佛能夠瞬間融化在寂靜的房間之中:
“哥哥,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他的問題無人應答。
青年閉著雙眼,長長的眼睫低垂著,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仍舊微擰著,仿佛在熟睡時也同樣心事重重。
第三天平靜地悄然到來。
一切都和前一天沒有兩樣。
葉迦起床,穿衣,上班。
他準時來到自己工作的公司,劉兆承在見到他的時候似乎有些意外,好像沒想到他居然能不遲到。
這天,葉迦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嵇玄。
在這個完美的世界里,嵇玄是自己的大學學弟,和他已經多年未見了,沒想到再次重逢時卻發現他是競爭對手公司的ceo。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處滿是驚喜,他身高腿長,幾個跨步就邁上前來,唇邊帶笑:
“學長,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
他的眼神清澈干凈,沒有半點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黑暗,和葉迦記憶里那個拉著自己的衣角叫哥哥的小孩別無二致。
他邀請道:“今晚要來一起吃飯嗎?”
葉迦深深地看了眼對方,確認眼前的男人和現實中那個喜怒無常的鬼王毫無相似之處之后,笑了笑,婉拒了對方的邀請:
“不了。今晚還要回家。”
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時間。
葉迦離開公司,坐著公交車回到了家。
妻子笑著迎了上來,用胳膊攬著他的肩膀,冰冷柔軟的唇落下來:“老公,你回來啦。”
葉迦這次沒有躲,任憑對方的唇落了下來。
妻子唇邊的笑意加深。
她拉開椅子做了下來,扭頭看向仍舊站在玄關前的葉迦,巧笑倩兮:“吃飯吧?”
葉迦沉默了半晌,緩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他說。
妻子眼底的紅光一閃而過,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唇角的笑容卻仍舊完美無缺:
“怎么了?今天不餓嗎?”
葉迦抬眸看向她。
他的眼眸淺淡而冰冷,仿佛剔除了一切人類的情感,猶如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落在他的眼底,漠然而不近人情。
葉迦的視線似乎落在了對方的身上,又好像完全沒有看到眼前的女子,只是靜靜地直視著眼前的虛無。
他的目光穿透對方的身軀,墜落在遙遠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低,更像是自自語:
“……足夠了。”
漆黑的巨大鐮刀在他的掌心里緩緩成型,雪亮的寒光在狹小的房間里閃耀著。
一股壓倒性的力量從他的身軀深處爆裂開來,那蘊藏著極端恐怖的氣息猶如狂暴的颶風般瞬間鋪展。
一滴,兩滴,三滴。
血滴落地。
刺眼猩紅的血色從葉迦的腳下一點點地蔓延開來,將地面染成屠殺過后的詭譎色彩,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入侵占領著眼前的世界,溫度飛速地下降著,空中的水汽發出咔擦咔擦凝結的聲音。
嵇玄眼底神色一凜。
這是鬼蜮。
對方這次認真了。
而認真起來的ace所釋放出來的鬼蜮,即使是他都不愿意正面對上。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恐怖。
葉迦抬起眼,看向還未被血色占領的虛空。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微笑,輕聲慢語地說道:
“既然你準備繼續躲著,那就別怪我讓你無處可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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