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造夢者猛地后退數步,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葉迦背后突然出現的人，那張斯文的面容變得猙獰起來：

“嵇玄……”

葉迦扭頭看去，只見嵇玄緩緩走上前來。

他的眉眼很深，在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格外有壓迫感,有種從骨子里滲出來的森冷懾人。

一雙猩紅的眼眸漫不經心的微瞇著,居高臨下地望向對方,瞳孔略散,眸底的神色似漠然，似輕蔑。

但只有葉迦知道……這是因為嵇玄現在還在虛弱期啊！！

他心中一緊。

雖然即使在虛弱期,嵇玄的實力的削弱都不會太大。但是作為和鬼打交道多年的老玩家，葉迦非常清楚,厲鬼中的法則和自然界有種格外相似的殘酷，優勝劣汰，弱肉強食。

平時,厲鬼懾于鬼王的威壓不會做些什么,但是一旦它們發現自己的首領落于弱勢,那么必然異心四起，甚至群起攻之——尤其是在嵇玄現在已經明顯和母親處于對立立場的情況下,許多厲鬼其實都在暗處觀望。

現在人間之所以還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不得不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厲鬼們顧忌著這個立場曖昧的王。

葉迦之所以不讓嵇玄跟來f市,也正是因為如此。

一旦這個優勢喪失，之后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是不可控的。

不遠處,造夢者很快將自己有些失控的面部表情調整過來,恢復了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拍掉高級面料上并不存在的塵土,看向葉迦,笑道：

“看來，你真的是想來砸場子的了。”

“不過，我也不是全無準備。”造夢者拉開椅子，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瞧，母親早就警告過我們了，在縱偶師被你們捉到之后，我們遲早會碰面。”

他抬起手，輕觸桌面的按鈕。

下一秒，一旁的一整面墻壁上緩緩地浮起一個個投影的屏幕，上面投射的居然是其他三個和葉迦一起進入的玩家——陳清野，衛月初，以及blast。

他們三個人背后的場景各不相同，但是，卻都同樣被暗處的某種東西緊緊盯著。

葉迦瞇起雙眼，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

造夢者說：“他們三個都在我的樓里，對嗎？”

葉迦的表情微沉，定定地注視著對方。

“當然……我相信你的同伴也并不弱，我本人也沒有信心能夠把他們一網打盡。”造夢者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緩緩地說道：“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準備了這個。”

他再次在屏幕上點觸了一下。

不遠處墻壁的投影瞬間改變，變成了一個個豆腐塊大小的小小方格，每個方格里都是一個人的臉，葉迦認出了自己曾經在樓下見到過的那幾個員工，但是有更多的面容都是極其陌生的。

造夢者臉上的笑意加深：“我的公司里有兩百多個員工，和我做過正常交易的普通人有上千，他們每個人都和我簽訂了合同——勞動合同，投資合同，等等等等……”

他用指尖摩挲著自己的臉頰：“當然，他們是沒有抵押上自己的靈魂的，但是，只要是契約，就一定能做手腳，不是嗎？”

造夢者微笑著：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不光是你的同伴會受到攻擊，這些所有的，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都得死。”

他的臉上露出奸猾的表情：“我是鬼，我從來沒有所謂的底線和人性，但問題是，你有嗎？你能放任這些無辜者死去嗎？”

造夢者傾身向前，得逞地微微瞇起雙眼：

“你從來以為自己是個冷漠的人，對不對？”

葉迦的臉上神色未變，冷冷地回望著他。

“不不不……”造夢者向后靠在椅背上，伸手拿過桌上的筆，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我和你做過交易，我甚至就差一步就能摸到過你的靈魂，我的兄弟姐妹們為迎接你的到來準備了很多很多，但是只有我知道，這些都不需要。”

“商人想要賺錢，就必須了解人類的弱點，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商場上無往不利。”他的眼睛里閃爍著陰毒的光，臉上的笑容始終未變：“只要有了弱點，即使再強悍，在我這里，也像是螞蟻一樣弱。”

造夢者輕蔑地說：“即使是你也一樣，ace。”

嵇玄眉眼微沉，似想上前，

但是葉迦卻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嵇玄垂下眼眸，視線在葉迦的身上掠過，聽話地停了下來。

造夢者把玩著手中的筆尖，說：

“既然找我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離開吧？”

他面容斯文，笑意盈盈：“我相信你也不需要讓我叫保安吧？”

葉迦心念微動。

現在對方已經和他攤牌了，那數千名人質確實并非他能完全不去思考的問題，再加上現在嵇玄并非全盛狀態，在這種情況下開戰有害無利，不如先暫時離開，等想到應對辦法了之后再做打算。

他鎮定自若地沖著造夢者笑了下：

“自然不需要。”

葉迦的手指握住男人修長冰冷的腕間，拉著他轉身向外走去。

但是，還沒有走幾步，背后就傳來了造夢者懶洋洋的聲音：

“……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鬼王居然成了一條被普通人類呼來喝去的狗，真丟人啊，不是嗎？”

葉迦的步伐一收，眉眼隨著對方的說出的話一點點冷了下來。

他轉過頭，向著背后看去。

造夢者臉上的微笑帶著幾分惡意：

“也不知道母親看到自己嫡系的子嗣對著人類搖尾乞憐，會不會感到傷心呢。”

葉迦的聲音仍舊平靜自若，帶著幾分淡薄的漠然：“我也想知道想，她看到自己的子嗣被普通人類割下頭顱，甚至到現在都沒痊愈，以至于只敢玩弄詭計，而不敢面對那個弱小的人類——她的心情究竟如何呢？”

造夢者的面容微不可察地一變。

葉迦唇邊微挑，但是那雙淺色的眼眸深處卻沒有半點笑意，那種極具壓迫感的氣場毫無顧忌地鋪展開來：

“我相信，她是不會感到難過的……畢竟，普通的鬼和嫡系，怎么能比呢？”

造夢者曾經的充滿妒意的嘲弄被原滋原味的奉還。

他的面容難以自抑地陰沉下來，扭曲的面孔上被陰毒的表情覆蓋，他的站起身來，猩紅的舌頭在口腔內扭動著，長長的指甲深深地摳進堅硬的木制桌面，發出吱啦吱啦的尖銳聲響，仿佛下一秒就會沖過來扭斷他的喉嚨。

葉迦平靜地和他對視著。

而在他的手中，鐮刀巨大的虛影乍然浮現，冰冷的寒光在陽光下閃爍著，銳利的刀鋒令整個辦公室都顯得逼仄起來。

造夢者的動作一頓。

他的視線落在葉迦手中的鐮刀上，表情微僵，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是很愉快的回憶。

“可惜，我的刀刃忘記了你嘗起來是什么味道了……”

葉迦瞇起雙眼，蒼白的指尖輕輕拂過刀刃，不緊不慢地說：

“但是別擔心，它遲早會想起來的。”

造夢者用仿佛能夠將他嚼碎吞掉的眼神死死地注視著眼前的青年，但是對方卻對他漫不經心地微微一笑，然后拽著一旁身材高大的男人向外走去。

大門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合上，在長長的走廊中發出沉悶的回響。

葉迦沉著一張臉，拽著嵇玄的胳膊，拉著他快步向前走去。

嵇玄什么也沒說，只是垂下眼眸，視線落在對方握在自己的手腕上的手指之上，臉上的表情有些快樂。

走到一半的時候，葉迦猛地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背后的男人。

嵇玄急忙停下步伐，一臉無辜地望向他。

葉迦深吸一口氣：“下次，別跟過來。”

他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

嵇玄也自知道有錯，乖巧地點了點頭。

葉迦松開他的手：“回去。”

嵇玄十分可惜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對方剛剛握著的位置，青年指腹的溫度仿佛還仍舊殘留在上面，但是，他不是很想惹怒已經逼近爆發邊緣的葉迦，于是十分識時務地點點頭，說：“好哦。”

他的話音落下。

但是……葉迦仍舊看到對方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臉無辜地回望著他。

葉迦：“……怎么了？”

嵇玄頓了頓，用很小的聲音說：“我出不去。”

葉迦：“……”

他問：“為什么？”

嵇玄：“這里不能拉開鬼蜮。”

他頓了頓，解釋道：“我是因為在你身上留下了標記，所以才能跟進來的。”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造夢者在看到嵇玄的時候會如此驚訝。

葉迦長長地深吸一口氣，有些疲憊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那既然這樣，嵇玄想要離開，就只能跟著他一起走出去了。

但是……

葉迦想到還在外面等著自己的三個人，就忍不住開始頭疼。

嵇玄說：“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變成小孩子？”

還沒有等葉迦回答，只見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的身形飛快地縮小，眨眼間，他就變成了直到葉迦腰間高度的小男孩。

嵇玄抬起一張精致的小臉，一雙猩紅的眼眸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變成了漆黑的顏色，他拉住葉迦垂在身側的手掌，用童聲軟軟地喊道：“哥哥。”

葉迦：“……”

也行吧。

嵇玄幼年狀態和成年狀態的五官雖然是相似的，但是由于氣場完全不同，再加上瞳色的改變，即使是曾經和他朝夕相處的葉迦，也很難第一時間將他立刻辨認出來，更別提只是見過數面的其他玩家了。

一般人也很難想象得到，鬼王嵇玄居然會以幼年狀態出現在造夢者開辦的鬼公司內。

那個迎賓小姐站在電梯外，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很顯然從一開始就等在了那里。

她扭過頭，看向葉迦：“您現在是準備……”

迎賓小姐的話音一頓，她在看到嵇玄的時候愣了一下，很顯然沒想到上下都被嚴格管控的頂層居然會出現一個陌生的小孩子。

葉迦：“他是和我一起的。”

迎賓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無措：“可是……”

葉迦扯了扯嘴角：“放心，你們老板知道。”

“好的。”在得到解釋之后，迎賓小姐臉上的微笑再度揚起：“不好意思，先生您請進。”

電梯緩慢地向下落去。

在落到底層之時，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響，電梯的金屬門在三人面前緩緩敞開。

大門剛開，衛月初，陳清野，blast似乎早已等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