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按照這個邏輯的話……
葉迦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他微微瞇起雙眼,暗紅色的眼底神色晦暗莫名。
既然開門之人的直系血脈是自己的話,那么造門之人的直系血脈只能會是——
……
“……嵇玄。”
“嵇玄!”
中年男子低沉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大門被推開一角,縫隙中,暗黃色的燈光照射進來,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照亮了他暗沉沉的眼眸。
少年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被藏于長長的眼睫之下,在黑暗中反射著琉璃般的微光,他的聲音稚嫩而干凈:“父親。”
“今天的功課做的如何了?”
“完成了。”少年平靜地回答。
“都吃掉了嗎?”
“吃掉了。”
“很好。”站在門口的男人滿意地笑了笑,轉過身,向著背后招了招手。
一份食物被推了進來。
有著漆黑雙眸的少年垂下頭:“謝謝父親。”
大門再次關上,房間內重新變得一片漆黑。
少年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門口,蹲下身,將托盤端起。
他赤著雙腳,腳面被粘稠的鮮血染紅,隨著他的步伐發出粘膩的聲響。
斷肢和碎肉散落在漆黑潮濕的地面之上,那些肢體青白扭曲,似乎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漆黑的灰塵,消散在空氣當中。
空氣中充滿了惡臭和血腥的氣味。
少年蒼白的臉頰上被濺著幾滴暗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側臉緩緩地向下滑落,在黑暗中猶如數道深深的傷口。
他在惡鬼的斷肢之中席地而坐,面不改色地開始進食。
blast在亂糟糟的資料之中席地而坐,眉頭緊鎖,面色似乎有些糾結。
他的手中拿著手機,低著頭,一邊翻一邊說道:
“我查了一下,這個投資超自然管理局的嵇家,似乎在四五十年前勢力很大的樣子。”
“怎么說?”陳清野湊了過去,一目十行地掠過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blast撓撓頭:“唔,反正,好像還挺有錢的。”
他的指尖向下滑著,屏幕上的黑字飛快地掠過,上面全都是這個家族曾經涉獵過的領域,看上去頗有建樹。
“好像祖上在m市能追溯到很久之前,”blast感慨道:“ldmney啊……”
陳清野點點頭:“確實……”
他微微皺起眉頭:“不過,現在我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家族,他們后來呢?衰敗了嗎?”
“啊……”blast愣了一下,往下滑的手停了下來:“你看這里。”
一場山火摧毀了m市郊區的嵇家主宅,好像活下來的人都沒有幾個。
blast搖搖頭,嘖嘖感慨道:“太可惜了,你說他們家那么多錢后來去哪了啊?”
“信托基金吧,大概。”陳清野對這方面也不太清楚,于是隨便猜了個答案,搪塞了過去:“然后呢?還有說什么嗎?”
“啊……”blast把頁面拉到了底:“沒有了誒。”
陳清野:“里面有沒有照片什么的?”
blast:“沒有。”
陳清野的眉頭皺的更緊:“看看管理局的檔案中有沒有什么相關資料吧。”
兩個人仔仔細細地將所有管理局剛剛創立時的資料全部翻閱了一遍,但是除了那個寫著投資資金來源的文件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一份提及過這個家族。
blast這可犯愁了:“怎么辦?”
陳清野沉吟半晌,站起身來:“說不定,我們可以問問知情人。”
“欸欸欸……!”blast急急忙忙地拽住他的袖子,但是在拽住的時候突然響起對方袖子中藏著的那么多蟲子,又急急忙忙地放了手:“可,可是,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低調行事?”
“ace曾經信任過他,我們應該也可以。”陳清野扭頭看向blast:“或者說,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blast:“……好吧。”
他萎靡不振地嘆了口氣,撓了撓自己滿是火紅色亂發的后腦勺,站起身來。
總感覺……在保守秘密上,實在不是他的強項呢。
“……嵇家?”劉兆承一愣:“你們問這個干什么?”
“只是在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有一些不太熟悉的詞匯而已。”陳清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因為曾經葉迦向您請教過關于管理局重組之前的問題,所以我覺得您應該能解答一些我們的困惑。”
劉兆承挑起一邊眉毛:“整理資料?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們還整理什么資料?”
陳清野:“例行……”
blast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唉老頭,你究竟知不知……”
陳清野面無表情地狠狠敲了下他的頭。
“哎呦。”blast捂住額頭,委委屈屈地不再說話了:“你為什么又打我?”
“因為你欠打。”陳清野平靜地說道。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劉兆承,說:“我只是在創建管理局的相關資料上看到了這個名字,感到有些困惑而已。”
“唔。”劉兆承摸了摸自己的禿頭:“我進入管理局也才三十來年,對建立時候的事情其實也不是非常清楚啦……”
blast:“你瞧瞧,我就說問這個老頭子沒有用……”
“但是啊,”劉兆承的聲音打斷了blast的瞎嚷嚷:“我也算是在m市土生土長的人了,還是知道一些這個家族的風風語的……”
陳清野精神一振:“比如什么?”
“首先,他家真的很有錢。”劉兆承瞇起雙眼,仿佛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一般。
“這個我們早就知道啦老頭兒。”blast沒有禮貌地翻了個白眼:“沒錢怎么可能給超自然管理局投資呢?”
劉兆承瞪了他一眼:“你究竟聽不聽?”
陳清野扭過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袖子中,通體漆黑的阿長探出頭來,威脅性地向他揮了揮螯足。
blast:“……”
嚶。
陳清野:“您繼續。”
劉兆承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道:“還有啊……他們家都是瘋子。”
“什么?”
面前的兩人都是一驚。
“瘋子?”陳清野皺起眉頭,追問道:“什么意思?”
劉兆承:“字面上的意思。”
他拉開一張落滿灰塵的椅子,坐了下來:“他家里,十個人里能有八個在精神病院里待過。”
“說起來……”劉兆承想了想,道:“當時還有個傳聞,其實也挺無稽之談的,好像說,他家之所以能夠代代積累下那么多的財富,其實都是因為在私底下和鬼神之間有著什么勾當,所以家里才會出那么多的瘋子。”
“……勾當?”陳清野微微一愣。
劉兆承掏出手帕,擦了擦腦門油膩膩的汗珠,說道:“是啊,就是那些民間經常傳聞的那些東西,有人說他家是跟狐仙做的交易,還有人說是和陰魂厲鬼什么的,總之……不是正經神仙。”
“您覺得,他們家當初投資超自然管理局,為的是什么?”陳清野問。
“能為了什么?”劉兆承哈哈大笑:“當然是錢唄。”
……
“錢算什么!”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房間里,聲音驟然拔高。
他的年紀已經不輕了,但是面容十分英俊,在光線之下顯得棱角分明,有種混血般的深邃冷酷,一雙漆黑的眼珠在深深的眼窩里放射出狂熱的光芒,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懼和畏縮,他攥緊拳頭,那俊美的面孔變得扭曲起來,看上去有幾分可怖:“倘若這件事真的成功了,你知道我們可以得到什么嗎?”
“可是……”女人的聲音響起。
“閉嘴!”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在房間內響起。
緊接著,是女子低聲的啜泣。
窗外。
少年抱背靠墻壁,靜靜地坐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抬起眼,雙眸看向頭頂無星無月的天空,一雙漆黑幽暗的眼底神色莫名。
現在是仲夏,但是他卻穿著長褲長袖。
寬松的領口之下,能看到尚在滲血的鞭痕,似乎是新印上去的,新的和舊的相交疊,在孩子白皙細嫩的皮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許久之后。
男人拉開另外一邊的門,腳步聲漸漸走遠了。
明亮的房間中,半邊面頰紅腫的女子捂著臉,大顆大顆的眼淚一滴滴地落下,滲入到地面之中。
突然,她仿佛覺察到了什么似的,扭頭看向一旁。
少年站在明暗交織的分界線處,面容沉浸在陰影之中,唯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穿透黑暗,靜靜地瞧著面前的女人。
“阿玄……”女人向著少年伸出手:“到媽媽這兒來。”
少年站在原地沒動。
“我知道……我從小把你托付給你的爸爸照料,是媽媽的不對。”女人的聲音凄凄,帶著更咽:“……你長高了。”
少年猶豫了一下,走入了光線之中。
一張蒼白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卻有一種和年齡不符的漠然和成熟。
女人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展開雙臂將男孩擁入懷中:
“你瘦了。”
溫熱的眼淚落在少年的肩膀上,燙的他微微一抖。
“你的爸爸也很愛你,他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女人溫柔地在少年的臉頰上印上一吻:“相信媽媽,以后不要跑了。”
少年沒有回答。
“……阿玄。”女人在他的耳邊溫柔地呼喚著他。
“……玄?”
劉兆承一愣:“我怎么知道他家有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要知道,人家可是有錢人,家里的嫡系旁支啊什么的,可多的是呢。”
“好吧。”陳清野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探究下去。
畢竟四十多年過去了,要讓人家想起來里面究竟有沒有一個叫做嵇玄的人,也實在是有些不太可能。
他換了給方向,繼續問道:“你知道,后來的那場山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那個啊……”劉兆承想了想:“當時我還沒有進管理局呢,我就只記得,當時好像是整個宅子都燒起來了,大晚上的,把半邊天空都映紅了。”
blast追問道:“誒誒,那你知道那場火是怎么起來的嗎?”
劉兆承:“應該是失火吧……”
他嘆了口氣:“反正當時挺慘的,好像從里面拖出來的尸體都已經被燒的不成人形了,全都變成了焦炭一般的樣子,根本沒辦法分辨出來誰是誰了。”
“有沒有可能是謀殺縱火什么的?”blast眨眨眼,抬起一只手,指尖竄起一簇火苗。
他嘿嘿一笑:“電視劇里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殺人之后,為了毀尸滅跡,干脆把一整座山全部燒光。
火苗在blast的指尖跳動,燃燒著,倒映在他的眼底,猶如一層勃然騰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