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果擱下毛筆,望向窗外繁花。
她不知道自己到這世上到底經歷了多少個花開花落,只知道自己是個孤兒,被人遺棄在山腳,恰好被隱居于此的老神醫撿到,撫養長大。
十幾年來,她一直跟著神醫在此學醫,給村民看病。
不知為何,對這種平淡安寧的生活極為喜愛,直到去年老神醫去世,也不愿離開,心想,或許就這樣過完此生。
包好藥,送最后一個病患出門,看見窗外院中一個人影閃到樹后,只得一攏鮮艷的袍角披風拂出。
玫果微微一笑,等病人離開,轉身望向那棵大樹,“出來吧。”
樹后轉出一個容貌嫵媚絕美的年輕男子,一頭黑中帶藍的長發松松束在頸邊,隨意地垂下,隨著暖風輕揚,細長的眼角噙著笑,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他叫佩衿,九年前,昏倒在河邊,被她所救。他醒來后,看著她怔了半晌,眼里慢慢凝上淚水,拉著她道:“公主,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終于找到你了。”
玫果自嬰兒時就被老神醫收留,在此已經六年,怎么也不可能是他所說的公主。
心想,他不是認錯了人,就是被河水泡的糊涂了。
喚來義父將他弄回所住的茅屋,進行醫治。
他隨他們回去后,再沒提什么公主的事。
或許因為他那頭黑中泛藍的頭發太過奇怪,又或許他長得太過妖艷美麗,被村民視為妖孽。
于是,在他身子略好之后,他就辭了老神醫,安靜的離開。
不過每當玫果一個人在山里采藥時,他總會出現在她身邊,同她一起采藥。
她問他從哪里來,他說從弈園來,她不知道弈園是什么地方,只道是一個遙遠的地方。
問他為什么不回去,他卻說,在等她長大。
她覺他是個奇怪的人,卻極喜歡一個人采藥時,有他這么在身邊陪著說說話。
但兩年前,他突然不再出現,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沒想到今天他會出現在門外。
九年過去了,她已經長成婷婷少女,而他的容貌卻和九年前一般無二,絲毫沒變。
玫果問:“什么時候來的?”
佩衿垂眼笑了一下:“有幾天了。”
玫果有些意外,“你每天都在這外面?”
佩衿點頭:“我想你忙完了,或許會出來,就能看見我。”
這幾天的病患很多,她連用膳都是草草對付,更不曾邁出茅屋一步,想著他在外頭站了幾天,隱隱心痛,“怎么不叫我?”
佩衿看向她的眼:“我喜歡這么等著,有一天你會知道,有一個人喜歡這么等著你。”
玫果默了下去。
半晌,佩衿才道:“我有禮物送你。”
玫果眼里閃過詫異,這九年來,他會幫她一起采藥,但從來不曾送過她任何東西,“為什么?”
“因為今天是你及笄。”佩衿目光溫柔,讓人心醉。
玫果怔了,老神醫說撿到她時,她很瘦小,也看不出到底多大,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少歲。
佩衿凝視著她,“真的。你真的是今天及笄。”
玫果的眼慢慢被滲上的淚蒙了,突然拉了他的手:“你跟我來。”
佩衿微微一怔,懵懵的跟在她身后,進了她的寢屋。
玫果小心的攤開一卷畫紙,畫紙上畫著或站或坐,或對弈,或彈琴的七個男子。個個栩栩如生,像是活在紙上,其中一個男子衣襟半敞,邪媚慵懶中卻有種叫人挪不開眼的自信,是佩衿。
佩衿驚訝的睜大了眼,許久,視線才從畫卷上挪開,迷惑地看向玫果:“你……”
玫果淺淺一笑,“我雖然不知道我這一世爹娘是誰,但你不在的這兩年,卻漸漸想起一些像是幻覺的東西……我怕再忘記,所以畫了下來。”
佩衿偏頭一笑,微仰了頭,一滴淚在他眼中慢慢凝成,她居然想起來了。
玫果輕吸了口氣,怕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只是一個幻影,“佩衿,他們都是真的嗎?”
佩衿吸了吸鼻子,把淚咽下,牽了她的小手,笑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玫果沒有絲毫猶豫,照著他的意思,閉上了眼,像是被他抱上了一匹馬,只聽耳邊風聲四起,良久才停。
佩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到了。”
玫果睜眼,頭頂是熟悉的‘弈園’二字,與常出現在幻覺中的幻境漸漸重合。
她呼吸驟緊,回頭看向佩衿。
佩衿鼓勵笑道:“進去看看。”
玫果再無猶豫,翻身下馬,直奔離門口最近的書房。燈下,一襲白袍映入眼簾。
他抬起頭來,放下手中毛筆,朝她微微一笑,秀美俊儒的面龐讓她恍然如夢。
低啞磁性的聲音響起,“回來了?”仿佛她一直住在這園中,只是出去逛了一回花街。
玫果怔怔點頭,走了過去,手指撫上他的面龐,“末凡?”
他又是一笑,眼里卻多了她久遠記憶中的那抹溫柔,“他們都在后院燒烤,你先去,我把手邊這點事做完就來。”
玫果突然間也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一個被老神醫收養的孤兒,還是根本一直生活在這園子里。
想,或許去后花園,能得到答案,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到了門口,再回頭,見末凡重新提起毛筆,神色間卻多了之前沒有的歡悅。
她再不停留,向后院疾奔而去,跑得太急,加上天黑,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捂著被撞痛的額頭,見那人正一手捂著鼻子,蹲下身,用另一只手去按住正試圖逃跑的鱉,回頭過來,瞪眼道:“你走路不帶眼睛的?”
玫果看清那種張狂的俊顏,驚叫出聲,“離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