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樞旁邊還跟著個人,腰彎得比那癆病鬼更甚,滿面堆笑,又討好又畏懼地說著什么。周翡的目光幾乎要將那人釘在地上——這瘦小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她方才見過的四十八寨暗樁!
那人特意拜會了吳夫人一家,吳楚楚自然也認得,她手腳本就冰涼,這會更是整個人如墮冰窟,劇烈地哆嗦了起來。
周翡心中驚駭比她只多不少,然而身邊有個人要照顧,逼得她不得不鎮定。
那小個子男人察覺到了什么似的,往四下東張西望了一下。
周翡一把捂住吳楚楚的嘴,緊緊地按住她,將她往小巷深處拖了幾步。
四十八寨發生過三寨主叛亂的事,那時候周翡還小,除了她二舅那刻骨銘心的一個后背,其他事都記得不清楚了。她腦子里一時亂成了一鍋粥,被這一口突如其來的背噎得咽不下也吐不出。
那兩人走遠,吳楚楚無助地抓住周翡的手:“周姑娘……”
她的手太涼了,像一塊冰坨,頃刻將周翡沸騰的腦漿熄成了一把灰,她拼盡全力定了定神,低聲道:“沒事,不用怕,跟著我,晨、晨飛師兄向來都……還有謝允……”
周翡幾乎語無倫次起來,她閉了嘴,在自己舌尖上輕輕一咬,拉起吳楚楚,避開大路,一頭鉆進小巷里。
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么?
那謝霉霉不是說遭遇木小喬這樣舉世罕見的大魔頭一次,回去能走三年的好運么?
這連三天都沒有呢!
她們倆從客棧走到醫館足足用了一刻的功夫,回去卻簡直如轉瞬,周翡帶著吳楚楚幾乎是飛檐走壁。
客棧濃煙滾滾,周翡的心從無限高處開始往下沉。
及至親眼看見一片火海,她再自欺欺人,也說不出“沒事”兩個字了。
吳楚楚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被周翡生生捂回去了,她情急之下沒控制手勁,吳楚楚又太過激動,竟被她捂暈過去了。
女孩蒼白而冰冷的身體壓在她的肩上,周翡突出的肩胛骨靠在身后青苔暗生的墻上,從躲藏的縫隙中,她看見外面群鴉呼嘯、獵鷹橫行,視野所及之處,盡是一片紅,熱浪撲打在她臉上……
那火不知燒了多久,方才人來人往的街道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焦灰與血跡狼藉滿地。
端著獵鷹的男子一仰下巴,黑衣人們訓練有素地分成兩批,一批依然拿著毒水戒備,另一批提著兵刃闖進已經一片廢墟的客棧中搜尋。
一具一具尸體從里面抬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空蕩蕩的街上,有些是完整的,有些身首分離——想必是客棧中人遭到突襲,先是拼死反抗,死傷了一些人,然后實在無處突圍,只好退回客棧,將門封住……
吳楚楚不知什么時候醒了,眼淚打濕了周翡一條袖子。
穿大氅的男人將獵鷹放飛,負手而立,朗聲道:“諸位鄉親聽好,近日不大太平,有些匪人假充商隊,混入城中,欲圖不軌,幸有良民機警,看出不對,即時報官,現匪人已伏誅!為防有漏網之魚,請諸位鄉親夜間閉戶,不要隨便收容陌生來客……”
這時,一個黑衣人點清了地上的尸首,上前一步,與那穿大氅的人說了句什么。
那男人冷笑一聲:“哦,真讓我說中了,還真有漏網之魚?”
周翡一把拽起吳楚楚,低聲道:“快走!”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