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楚楚先前還不大敢跟他說話,這會情急之下卻也顧不上害羞,伸長脖子望向段九娘,叫道:“阿翡!”
謝允:“什么!”
段九娘料理了城墻上一幫陰毒小人,轉瞬便到了謝允他們面前,謝允這才看見她手中的周翡,只見她的頭軟軟的垂著,一動不動,忙要伸手去接:“多謝這位前輩,阿翡……她這是……”
段九娘往旁邊側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
謝允:“……”
白先生忙道:“三公子,閑少敘,走。”
謝允立刻便要將馬讓給段九娘,反正他跑得快,誰知還不等他下馬來,那段九娘看了他一眼,竟已經飛身在前。謝允與白先生只好連忙帶著吳楚楚打馬追上前去。
這時,一幫黑衣人包抄了過來,為首一人雖面如金紙,瘦骨嶙峋,往那一站,卻讓人不敢上前,連段九娘都停下了腳步——竟是沈天樞先一步趕到。
沈天樞盯著段九娘,開口道:“沈某人上了年紀,這對招子越發不頂用了,不知尊駕是何方神圣,還請報上名來。”
段九娘沒搭理他,低頭看了看周翡,見她一頭長發幾乎都散了下來,便將纏在自己手腕上的一條楓葉紅的小綢子解了下來,將周翡的頭發攏成一束,在她肩頭用那小綢子打了個漂亮的結,然后摸了摸她的頭,輕輕地放在了謝允的馬上。
謝允忙將人接過去,輕輕搖晃了兩下,叫道:“阿翡?”
周翡不應,謝允又忙去探她的手腕,只覺得她身上極冷,脈門處卻熱得幾乎燙手,脈搏快得像是要炸了,也不知這是怎么個情況。
他這一番,先是希望,而后希望破滅,料想周翡早成了亂葬崗中的一具小小焦尸,不料此時猝不及防地重新見到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被這人詭異的昏迷不醒鬧得提心吊膽,可心路歷程可謂一波三折。
謝允驚疑不定地抬頭去看段九娘,誰知那大山雞幽幽地嘆道:“不是我的孩子。”
什么亂七八糟的!
沈天樞乃是北斗之首,說出來要叫小兒夜啼的人物,見那女的瘋瘋癲癲,居然視他如無物,登時怒道:“那我貪狼就來領教一二!”
說著,他一掌打來,段九娘想也不想便縱身迎上,兩大高手轉眼戰在一起,一招一式都讓人心驚膽戰。
周翡此時其實是有意識的,尤其耳畔喊殺聲震天,她又被人來回換手,隱約還聽見了謝允的聲音,有驚有喜,最多的是急,可是急也沒用,她身上古怪的內息流轉根本停不下來——剛開始的時候,那本道德經后半段上每一頁所錄的內功心法都從是中斷的,然而等她都翻了一遍過后,卻發現體內真氣莫名其妙地流轉起來,并且繡花一樣一點一點地將她被封住的真氣從氣海往外抽,竟不受她控制,無論外面是天塌還是地陷,始終是不緊不慢、不溫不火,跟那幫老道士們日常行一脈相承!
白先生見段九娘與沈天樞一時間竟不分伯仲,越發心驚膽戰,又想起還有個仇天璣,倘不能速戰速決,恐怕危險,當即便要上前幫忙,他將吳楚楚放在馬上坐好,自己飛身而下,口中道:“這位夫人,我來助你!”
誰知他人未知,那段九娘竟能從與沈天樞難舍難分的打斗中分神拍出一掌,喝道:“滾!”
白先生只覺掌風撲面,竟不敢當其銳,忙錯步閃開。
只聽段繼娘厲聲道:“貪狼是什么狗東西,老娘揍他還用得著你支手?在我這拿什么耗子!”
白先生雖然被那瘋婆子狗咬呂洞賓,但是他八面玲瓏慣了,沒什么脾氣,想了想,雖然自己“拿耗子”,但貪狼星也一起成了“狗東西”,彼狗東西非此狗東西,不但狗,還得挨揍,還不如自己呢,這么一琢磨,心里也就自我解嘲地舒坦了。
沒等他舒坦一時片刻,祿存的大批黑衣人隨即趕到,白先生飛身上馬,對吳楚楚道了聲“唐突”,對謝允道:“這位夫人武功之高乃是我平生僅見,不會有事,我護著您先走。”
謝允帶著個昏迷不醒的,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實在也不便逞英雄,點頭一夾馬腹,便沖了出去,白先生快他一步,將馬上掛著的一把長戟摘了下來,囑咐吳楚楚道:“小姐閉眼。”
說完,他一橫長戟,拍飛了兩個黑衣人。
他們身后城門大開,無數百姓的哭號聲乍起,只見一大幫端著毒水弓弩的黑衣人狂奔而出,開始追著他們放箭,這樣一來,前后受阻,白先生武功再高也是左支右絀,一不留神,兩匹馬竟被黑衣人沖開了。
白先生急道:“三……”
才喊了一個字,他便驚覺不對勁,唯恐在北斗面前暴露謝允身份,硬是將“公子”倆字咽了回去,可是沈天樞何等耳力,只恨被段九娘纏得分身乏術,便大聲道:“攔下那小子,賞金千兩!”
黑衣人們得令一擁而上,謝允身手本來就不行,馬上還不能發揮他的“逃之夭夭”*,當機立斷要棄馬,還不等他有所行動,一個重賞之下黃金上頭的黑衣人迎面撲過來,躥起老高,一刀劈頭蓋臉地便砍了下來。
謝允來不及格擋,情急之下一拽韁繩,拼命轉過身去,用大半個后背護住周翡。
白先生大駭,瞠目欲裂。
就在這時,謝允突然感覺胸腹間一股大力襲來,將他整個人仰面推開,那人掌心按在他胸口上,將他按平在了馬背上,隨后他腰間“嗆啷”一聲,擺設一樣的長劍被人抽了出來,自下而上架住那黑衣人的長刀,而后手腕一翻,劍如長虹,一挑一砍,那黑衣人脖子上頓時多了個血洞,同時持刀的胳膊自肘部斷了個干干凈凈。
周翡回手將長劍插回謝允的劍鞘里,接住斷臂,敲碎手指扔了下去,奪過刀來,這才伸手抹去嘴角方才強沖開氣海震出來的血。
她臉頰極白,眼睛卻極亮,揪住謝允的領口將他提起來,笑道:“你又不會使,帶把劍做什么,嚇唬人用嗎?”
她分明說的是玩笑話,可是自從上次在客棧與謝允一別,雖不過短短數日,卻幾經生死,此時劫后重逢,僥幸命都在,她不及思量,眼眶已經先濕了。
謝允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見她那委屈的表情,便忍不住想像段九娘一樣抬手摸摸她的頭發,可是她不梳那個小丫鬟的頭,垂下來的長發掃在他胸口,便像個大姑娘了,兩人同乘一匹馬,本來就坐得極近,謝允忽然有些不自在,抬起的手愣是沒敢落下去。
周翡卻不知道此人在重重包圍下仍有這么曲折的心路,她從道德經中意外得到的功法竟不知怎么將那股暴虐的枯榮真氣安撫了下來,這會,她能感覺到兩股真氣并未合而為一,卻能古怪地相干無事,方才她強行沖破氣海禁制,竟沒有大礙,只是一口淤血吐出來了事,反而覺得內息前所未有的豐沛——方才她以劍為刀,殺人剁手的一招,本是破雪刀中的“破”一式,周翡一直難以領悟“破”字鋒銳無匹之勢,直到這會才知道,敢情都是氣力不足,手腕太軟的緣故。
周翡憋屈了數日,哪會善罷甘休,她縱身從馬背上跳了下去,謝允吃了一驚,一把抓空,見她已經身如散影似的卷入那些黑衣人中間,八式的蜉蝣陣連同手上的破雪刀就仿佛那鐮刀收麥子一樣,先開始,步伐與刀還有幾分生疏,隨著周遭敵人越來越多,她那刀光卻越發凌厲,腳下步伐也越發熟練,把這些黑衣人當了她的磨刀石。
白先生一口氣方才沉下去,險些被周翡的刀晃了眼,不由得嘆道:“長江后浪推前浪啊……啊!”
他還沒感嘆完,便見周翡硬是劈開了一條路,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沖著沈天樞的后背削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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