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開陽眼睛一亮,再不遲疑,重劍沖謝允后背砸下。沈天樞別開視線,一把抓向趙淵咽喉。
就在這時,極亮的刀光一閃,直直逼入沈天樞瞳孔中。
沈天樞眼角一跳,驀地縮手,同時,童開陽感覺自己的劍砍在謝允身上,竟好似砍中了什么極堅韌的硬物,劍尖竟“蹭”一下滑開了,連他一根頭發都沒傷到!
原來電光石火間,有人在謝允和童開陽的中間之間扔了一件銀白的軟甲,那軟甲不知是什么材料織就,非常邪門,正好嚴絲合縫地貼在了謝允身后,替他擋了一劍。
謝允再也支撐不住,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往旁邊一倒,無聲地叫道:“阿翡。”
周翡面無表情地橫過熹微,心卻在狂跳。
她要是趕來的時候慢了一點,就一點……
眼前這沈天樞與她當年在木小喬山谷……甚至華容城中所見的那人簡直不能同日而語,她手中的長刀幾乎在戰栗,那是只有面對生死之敵的時候才會被逼出來的、無法說的戰意。
偏偏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童開陽。
周翡幾乎能數出自己的呼吸聲,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后悔起自己鬧著玩的時候滿嘴跑馬,說什么“腳踩北斗,天下第一”。
簡直好像是冥冥中在自作孽。
沈天樞瞇著眼打量了她許久,竟認出了她來:“是你!”
周翡雖然心急如焚,卻也打定了主意輸人不輸陣,聞聲只冷笑了一下,不吭聲。
童開陽道:“大哥,這丫頭多次壞我們好事,留她不得,你我聯……”
沈天樞突然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音。
“讓開。”貪狼冷冷地說道。
絕頂的高手之間,是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的,沈天樞在重門小院中苦苦修煉多年,已經半只腳入了武癡之境,此生最大的后悔便是神功晚成,當年沒能同世上最后一個頂尖高手段九娘堂堂正正地分出高下來,以至于眼下天下之大,竟無處尋一對手。此時一見周翡,他立刻將什么曹寧、什么刺殺南帝都拋到了一邊。
“破雪刀?”沈天樞問道,見周翡點頭,他那常年面無表情的臉上竟露出了一點笑意,“好,當年因為半個饅頭留下你一命,是我的運氣。”
童開陽急道:“大哥,咱們還……”
沈天樞:“滾。”
他話音沒落,腳下“棋步”陡然凌厲起來,先不辨敵我地一掌揮開童開陽,隨即竟不變招,直接掃向周翡。
幾乎臻于天然的渾厚內力與無常刀短兵相接。
銀河如瀑,傾頹而下,撞上最飄忽不定的不周之風,從枯榮間流轉而過、明滅不息——
趙淵胸口一陣窒息,在極窄的巷子里被兩大高手波及,忍無可忍,活生生地暈了過去。
童開陽惱極沈天樞這不合時宜的高手病,狼狽地踉蹌站穩后,心道:“這要打到那輩子去?誤事的老龜孫!”
眼看揚州守軍已經進城,他們若不能速戰速決殺了趙淵,便只有死路一條,童開陽頗有些審時度勢的決斷,看準時機,正在周翡與沈天樞兩人錯開的一瞬間,他當機立斷,一揮重劍便偷襲過去。
周翡被沈天樞甩出去半圈,正慣性向前,沒料到還有這一處,一時剎不住,正好往他劍尖上撞去,再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沈天樞怒吼一聲。
謝允瞠目欲裂,可他已經力竭,用盡全力,未能移動一寸,一口血嘔了出來,墻角半死不活的青苔頃刻間紅了一片。
突然,一根長練憑空卷起周翡的腰,電光石火間,竟將她拖后了兩步,她前襟上堪堪挑破了一條半寸長的小口。
周翡接連退后了三步才站穩,只聽來人嬌聲道:“啊喲,那廝好不要臉,你大哥都叫你滾了,還賴著。”
周翡猝然抬頭,是霓裳夫人!
另一人道:“我不愿救那勞什子皇帝,你們打吧,我瞧熱鬧。”
周翡:“朱雀主。”
木小喬哼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動著手中的琵琶。
第三個聲音道:“我來,紅衣服,你使重劍,我使刀,奉陪到底。”
周翡:“……還有楊兄。”
楊瑾沖她一點頭,簡單交待道:“藥農們幫那養蛇的找殷沛去了。”
四個人分列四角,就這么將橫行二十年的兩大北斗圍在了中間。
周翡忽然回頭去看謝允,謝允眼睛里還有一點微光,他嘴角帶血,眼角卻含笑,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對她比口型道:“天下第一給我看看啊。”
周翡眼圈倏地紅了。
刀劍聲、落雪聲,都開始遠去,謝允的視野輕輕地黯了下去。
紅衣、霓裳、大魔頭的琵琶、南疆小哥的黑臉……漸次從他的世界里沉寂了下去。
終于終于,只剩下那一線熹微一般的刀光。
謝允心想:“二十年后,我去找你啊……”
他猜周翡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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