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裘上有屬于這個人的草藥清香,沖淡了骯臟的氣息。
越無歡把頭埋在狐裘里,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好受多了,頭腦的理智也漸漸恢復清明,手腳也恢復了些許力量。他看看周圍的骯臟沼澤,痛苦地閉上眼,準備從宋清時懷里下來,忍耐這份刻骨的惡心,慢慢挪出去。
宋清時制止了他的動作:“你的雙腿傷得太重,別下來……你閉上眼,捂住鼻子,別看周圍環境,讓我背你出去。”
他不容推脫,便將懷里人放在了背上。
越無歡慌亂地想反抗:“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這里太臟了,”宋清時不容置疑地把他的反抗按了回去,“你不喜歡這些臟東西,所以在我背上趴好,別亂動。”
越無歡靜下來,看著他滿身淤泥,痛苦道:“我更不喜歡你被弄臟……”
“沒事,我的衣服已經弄臟了,”宋清時見他不亂動,一邊慢慢往岸邊走,一邊安慰道,“我的潔癖沒你厲害,這些惡臭影響不大,可以忍耐。臟東西又不是去不掉,待我們回到岸上,好好清洗消毒就干凈了。”
越無歡輕輕地俯下身,抱著他的肩,埋在他的頸邊,嗅著舒服的氣息,心卻越發難過,他小心地問:“如果……是洗不掉的臟東西呢?”
宋清時隨口答:“多洗幾次,總會洗干凈的。”
越無歡頭埋得越發低,他嗚咽道:“我洗不干凈……”
宋清時保證:“我幫你。”
越無歡聽見這個回答,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他知道兩人想得絕不是同樣的東西,可是心里還是有些甜。他悄悄蹭了蹭宋清時的沒攏起來的柔軟碎發,然后偷偷吻了吻他的耳垂,很想將那可愛的小東西含入口中,但是不可以……
宋清時的耳垂敏感極了,趕緊吩咐:“別亂碰那里,癢。”
越無歡乖巧趴好,笑道:“我只是不小心。”
縱使是在骯臟惡臭的淤泥里行走,只要兩人在一起,好像就不難受了。
宋清時心里松快了起來,他想起剛剛的丟臉糗事,忍不住問:“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越無歡毫不猶豫地答:“兔十二只,雞二十三只,尊主為何要問這個?”
“沒什么。”宋清時有點小得意,“我早該知道你是學神。”
越無歡撥了撥他發間搖來晃去的金步搖,問出了從見到他就想了很久的問題:“尊主,這是什么?”
宋清時終于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可笑的女裝,他的耳朵都紅得快發燙了,趕緊剛剛發生的事情都解釋了一邊,再三強調:“我也不想弄成可笑的模樣,你不要笑話我。”
越無歡溫柔道:“別擔心,在我眼里,你什么模樣都不可笑。”
宋清時放下心來,還是有點小委屈:“無歡,為什么你的噩夢里我要穿女裝?”
如果覺得他不夠男子漢氣概,他可以再努力的……
越無歡愣了,這是他的噩夢嗎?
……
安龍站在岸上,愣愣地看著眼前這熟悉的景色,熟悉的故事。
可是,這次故事里幸福的主角換了人。
他以為這是自己的美夢,夢里他得到了那個人,得到了朝思暮想的名分,看到了夜夜追尋的景色,回到了最幸福的記憶之地,這個夢比幻蠱還美好,讓他舍不得離開。
全部都錯了……
他只是在噩夢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去所有的一切,領地被慢慢侵蝕,甚至連珍藏在心里那段支撐他度過無數次瀕死處境,熬過所有痛苦,自以為獨一無二的記憶也被奪去,涂抹上了別人的色彩。
原來,他自以為的努力,全都是無用。
原來,他自以為的付出,全都是笑話。
原來,他自以為的癡心,全都是泡影。
八百年的愛慕,八百年的沉淪,他明明知道這份感情已如飛蛾撲火,什么都求不到,明明知道自己犯了錯,卻仍是放不下,只能偽裝成狗,搖尾乞憐,苦苦掙扎,想求一線生機。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活該,他罪有應得。
安龍看著沼澤中有說有笑的兩人,眼睛陣陣刺痛。
腦海里那個久違的聲音再次出現,仿佛惡魔的嘲笑:
“醒來吧,這是你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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