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道公子和語公子,您自己心里就沒數嗎?”文一嘆的語毫不遮掩,這亦是他對圣域有想法的底氣。
雖然罕有人知曉,哪怕圣域諸多宿老也被蒙在鼓里,但作為同輩人,或者說最了解布足道與陳語生的競爭者,文一嘆反倒發現了某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最有競爭力的那兩位,反而是他們自己鐵了心沒有興趣。
那位帝鴻圣皇之子,并不愿意被權勢束縛,大抵是因為不缺,所以根本不稀罕。
至于布足道,倒是藏得很深,但文一嘆隱約能夠明白,這人‘好’的并不像是個真人,反倒如戲本子里的人。
擁有能夠順理中州的能力與心性,亦有心懷眾生的氣度與鐵腕縝密的手段,但他似乎永遠也喜歡不起來這種生活。
執掌一域,固然能夠護佑眾生,卻總不可避免讓雙手染血。
那人能忍,也能承受,但就是不喜歡,所以似乎一直在意圖遠離。
文一嘆起初只是懷疑,后來幾次試探,方才得知了布足道這個最大的秘密,進而才對圣域有了想法。
“若是他們有那想法,我自然不會有那想法,但問題在于他們沒有,所以您說的這兩個問題,就都不是大問題。”文一嘆認真的繼續說道。
“既然如此,偌大的中州,總歸是需要一個人執掌的,若我能娶的到那位小公主,自然就有了極大的機會。”
文一嘆當然明白,凡塵為什么不喜歡他,理由很簡單。
若有一天,需要在執掌者與中州萬民之中,犧牲一方來保全另一方,布足道勢必會選擇主動犧牲自己,而他勢必會主動犧牲中州萬民。
但問題在于,這種考量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當年的爻天之戰,本就是極端情況,正常而中州需要的不是一位心系萬民的英雄,而是一個認真且有政績的君主。
文一嘆有絕對的自信,他若繼承圣皇之位,雖不可能如布足道真心的心系萬民,但會事必躬親,將所有政行做到最好,同樣讓中州子民富饒安穩。
哪怕他心中在如何輕視子民,在如何不在乎他們,為了自己的聲望與權柄,依舊可以比旁人做的更好。
就像是那一日,他與布足道說過的那些話,哪怕他不喜歡那位小公主,依舊可以將對方捧在手里,讓她享受到最風光且奢靡的一生,整日的樂不可支,如癡如醉,過著神仙般快樂的日子。
“我有絕對的自信,只要道公子不與我爭,沒誰能比我更強。”
作為中州的圣皇,凡塵勢必要選擇一個合適的繼承者,布足道不愿意的話,與其選圣域旁的弟子,徒有其心,卻沒有足夠的能力統御中州,導致民生多艱,以結果論遠不如他。
作為女兒的父親,凡塵依舊要選個合適的男子照顧女兒,布足道不愿意的話,與其選所謂真心愛她,卻總是會惹得她哭,沒能力讓她生活順遂開心的人,依舊不如選他做女婿。
“以結果論,我有自信讓凡塵陛下回心轉意。”
聽到文一嘆的話,梅大先生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倒也頗為認同。
傳業與嫁女很像,有心有力者最佳,但世間哪有這多盡如意,更多的是在余下的二者中擇優。
在梅大先生看來,虛心有力者,遠比有心無力者更強些,前者好歹有能力裝個長久,以結果論未必差于‘最佳’,但后者哪怕在有心,也往往會將事情搞得一團糟。
從這一點來看,梅大先生覺得文一嘆挺有道理,也挺不錯。
但他拒絕。
“你與我說這些話,是想讓我幫你?”梅大先生倒也看出了文一嘆的意思。
文一嘆頓了頓,知曉這位梅大先生深不可測,連帝鴻圣皇凡塵,都會給此人極大的尊重。
若能拉攏此人,勢必極有價值,但問題是……
拿頭拉攏?
文一嘆相當清楚,莫說現在他給不出值得的報酬,即便真的傳承了圣皇之位,將權柄分予,對方都未必稀罕。
權與利,功與名,于這位中州輩分最高,且深不可測的老書生而,沒有任何價值。
哪怕是生死,都不是這位曾拒絕過太玄冥帝的老書生所在意的事情
這位梅大先生在乎的,仿佛永遠只有一件事情。
——浮生子民的安穩與延存,然后是萬民的祥和與太平。
所以拉攏此人是不可能的,文一嘆在如何自信,也不覺得自己有可能做到當年太玄冥帝都遺憾未成的事情。
“您向來公正,我不求您偏心于我,只替道公子求您一句話。”
文一嘆笑了笑,說了一個讓梅大先生沉默很久的請求。
“若有一日,道公子真心想走,還請您尊重他的意愿。”
這是文一嘆一直都很清楚的事情,圣域的帝鴻圣皇與這位梅大先生,都非常的了不起,但他們的了不起是有區別的。
那位凡塵陛下不會以自身的意志束縛任何人,哪怕布足道是他如親子的嫡傳弟子,但對方若執意不肯,他也不會攜恩以報,更不會以身份壓人,會尊重對方的想法。
但這位梅大先生不同,一旦他確認布足道是最合適的圣皇繼任者,哪怕布足道想走,梅大先生也有一萬種辦法讓他走不了,且不會給人選擇的機會。
這才是文一嘆最不確定,卻擔憂的一點。
迎著風,梅大先生輕笑了一聲,倒是沒想到這小家伙連他都考慮到了。
這般年紀確實好算計,他并不覺得能算計有什么不好,這對于掌權者來說,本就是必要的能力。
——問題在于,世間的很多事情很奇妙,千算萬算之后才會發現,有些事情是算計不來的。
“假如那位就是不肯將女兒嫁給你,你也真的沒機會爭過那兩個孩子,你當如何?”
梅大先生好奇的問道。
顯然他對文一嘆的態度既無支持,也無反對,就如過往的無數年,只要天下太平,便只會瞧熱鬧。
文一嘆頓了頓,這同樣是他考慮過的事情。
“那我之后,會選擇嘗試與北疆天門接洽,看看有沒有機會追求那位天門小圣女,做我兩域和解的橋梁。”
軟飯又不是非得盯著一家吃。
做事縝密如文一嘆,自然考慮過那位小公主的路行不通的可能,于是諸多思量下,選出了另一個合適的目標。
事實上,天下間比這位小公主與天門小圣女更尊貴的貴女,也不是沒有,比如東土太清宮的明三姑娘,比如南嶺天山瑤池的那頭九色鹿。
問題在于文一嘆有自知之明,后兩者真不好糊弄,莫說根本騙不到手,即便真結親,他基本才是被利用的那一方。
更重要的是,無論那位明三姑娘作為‘執劍人’,還是那頭九色鹿作為下任妖主,都是基于浮生五域穩定的優先項。
那兩位姑娘,永遠也不可能像尋常女子嫁人。
若他敢對那兩位出手,會被很多大人物直接打死。
相較之下,除了圣域那位沒露過面的小公主,大概就是天門的小圣女最好哄,主要因為她們年齡太小。
而且若真能成,于中州北疆兩域的局勢會有緩解,也是個極大的名聲。
聽到文一嘆回答,梅大先生點了點頭,無甚態度,左右不關他的事兒。
但作為靈修一途的書生前輩,他還是想提醒這個小少年一句,有時候哪怕機關算計,結果還是會出乎意料。
“若你也追不到那位天門小圣女呢?”
對此,文一嘆沉默了片刻,雖并不否認這種可能,但也不覺得自己會像是天璇子那樣倒霉。
經過手中的消息,文一嘆不久前,再次了解了一件事情。
據說布足道此番從鴻雁城回了圣域,正在秘密籌備定親禮,雖然很低調,但圣域已經有不少宿老在偷偷關注。
目標不是那位圣域的小公主,也不是不知由誰謠傳出的,他意圖在此番梧桐宴意圖接觸的天門小圣女,偏是一個修為不高的魔修姑娘。
“道公子已經為了真愛放棄,但我還有兩個選擇,無論那位小公主,還是天門小圣女,我總能獲得其中一個的青睞。”這是文一嘆作為中州年輕一輩的風云天驕,所具有的自信與底氣。
況且布足道已經收獲了真愛,總不能還會跳出來與他爭另外兩位吧?
“何況人總要努力踏出第一步,才能有收獲成功的希望。”
梅大先生覺得少年有自信是好事,也不想多打擊,誰料他繼續翻著手中的書,看到了一句俚語。
原來這本不是雜書,而是一本西域佛典。
是那個叫做羲和的小輩,撰寫的新佛典?
翻頁的第一眼,梅大先生就看見了書里面的‘俚語’。
——人總要努力踏出第一步,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絕望。
嗯……感覺不是什么好兆頭。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