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衛蘅還在清川如鏡罰站的時候,萱瑞堂里二夫人陳氏正同老夫人說著話,“瞧著也是靖寧侯府出身的姑娘,擬請客單子的時候,什么也不看,全憑她自己想,就這么拿來了。”
老夫人笑了笑,“畢竟年紀還小,又沒理過這些事,你多擔待她一些,叫她擬個菜單子什么的就好。”
二夫人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三郎媳婦一看就是嬌慣著長大的,三郎為了她連掬霞都打發了。哪里像元姐兒,一嫁過去連頭緒都沒有,就叫她管家,如果不是以前在家里我教著她,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笑話呢。”
老夫人又笑了笑,“你把元姐兒教得極好。”說到這兒老太太又嘆息一聲,“倒是貞姐兒,我實在有些擔心,這孩子性子悶。”
二夫人道:“母親不用擔心,三郎多疼愛貞姐兒啊,她陪嫁的人都是他親自挑的,跟著她嫁過去的霍媽媽又是個能干忠心的。”
老夫人這才稍微安了一些心。
衛蘅這會兒也走了進來,向老夫人和陳氏問了安,等陳氏去聽婆子們回事兒時,衛蘅就坐到了老夫人身邊,笑著道:“老祖宗,夏日也快到了,我想給您還有三爺做幾套夏裳。不過您也是見過我的針線功夫的,實在拿不出手。”
老夫人笑看著衛蘅臉上那慚愧的紅暈,“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而且還不怕自曝其短。”
衛蘅嬌笑道:“雖說孫媳的手藝拿不出手,不過我想托人去南方請幾個繡娘,專門給家里人做衣裳,其實也不比咱們在外頭做貴多少,而且也不用走賬,就當是孫媳的孝敬行不行?”
“行是行,南邊的繡娘手藝的確精湛些,她們繡花的樣子也時興些,不過不從家里走賬可不行,總不能所有人的衣裳都由你孝敬吧?我看不如你把府里的針線房接過去打理,你人生得好看,挑衣裳也有眼光,今后咱們就托三奶奶的福氣,也時興時興。”老夫人開玩笑地道。
衛蘅抱住老夫人的手臂道:“一定不讓老祖宗失望。”
衛蘅翩然離開后,老夫人就坐在榻上愣神,一旁的曹嬤嬤趕緊道:“三奶奶畢竟還年輕,老夫人以后慢慢教她就是,又不是傻子,學什么能不會?老夫人莫要太操心了。”
老夫人聽了曹嬤嬤的話不由笑道:“你以為我是為三郎媳婦操心?”
“難道不是?”曹嬤嬤驚訝地道,她還以為是衛蘅辦事不力,讓老夫人擔心她以后不能幫襯三郎。
“她呀,哪里用得著我操心啊。靖寧侯府出來的姑娘,難道能不知道擬請客單子,得先把以前收禮的賬冊借來看看?老二媳婦是越活越回去了,這么點兒小事上為難三郎媳婦有什么意思?”老夫人道。
曹嬤嬤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然后曹嬤嬤又道:“二夫人大概是怕你讓三郎媳婦主持中饋吧?”
老夫人無奈地點了點頭,“她就是眼界太小。你看今日三郎媳婦過來說的那番話,人家是擺明了不想接中饋的,就向我討了個針線房的差使,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平日倒是我們小瞧了三郎媳婦。”
曹嬤嬤是個心善的,誰的壞話也不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三郎媳婦要是真的傻,你豈非更擔心?”
老夫人點了點頭,“聰明自然比愚笨好,何況我也看得出,三郎媳婦是個真正心寬的人。”
曹嬤嬤笑道:“也難怪三郎那樣疼她,連掬霞也打發了,聽到這消息時,我都吃了一驚。”
老夫人道:“這才是有福氣的。三郎能這樣對媳婦,我也就放心了,總比像他爹那樣好吧?”
曹嬤嬤哪里敢說話,只是笑一笑。
衛蘅從萱瑞堂出來就去了陸怡貞的住處坐了坐,她這小姑子體弱,如今加上出嫁在即的心慌,幾乎已經到了足不出戶的地步了。
陸怡貞見衛蘅進來,趕緊讓了她上坐。
“這幾日春光正好,你怎么不出去走走?”衛蘅問。
陸怡貞卻答非所問,“嫂嫂,你能不能去勸勸哥哥,別讓我嫁人。哥哥為了你連掬霞都攆了,你去說,他一準兒能答應的。”
衛蘅一驚,她沒想到攆一個掬霞,連貞姐兒也有這種反應。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衛蘅輕輕拍了拍陸怡貞的手,“我知道你這會兒的心情。我嫁過來的前一個月也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畢竟是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過未知的地方也許會更好也說不定。何況,老祖宗和母親,還有你三哥都那樣疼你,給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人。”
陸怡貞也知道這些,只是心里還是恐慌不已。
“那這樣吧,如是你嫁過去之后有不如意的,就給我寫信,那些你不好意思給你哥哥寫的,你都只管告訴我,我來幫你。陜西也不算太遠,今后你若是愿意,我同你哥哥說,讓他每年派人接你回來住一段時日。”衛蘅道:“你哥哥是親自見過二姑爺好幾次的,還專門派人去陜西打聽過,況且又是母親的娘家,你一定不會受委屈的。”
“可我還是怕。”陸怡貞道:“為什么非要將我嫁得那么遠呢?”陸怡貞的眼睛里起了霧氣,“我知道母親嫌我不爭氣,哥哥肯定是嫌我麻煩。”
衛蘅沒想到陸怡貞會這樣想,雖然她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不過現在她才能明白陸湛的苦心。只是衛蘅又想了想陸湛和陸怡貞的相處之道,雖然疼愛這位妹妹,但總是高高在上的,好似并沒什么交心,且陸湛又忙。
衛蘅憐惜地看著陸怡貞道:“你是誤會了。你哥哥自然能在京城給你選一門親事,可是上京城里多紈绔,關系彼此錯綜復雜,有時候萬一你受了委屈,你哥哥當時也未必能給你做主。但是你嫁到楊家就不一樣了,他們在陜西,需要京城的關系,和咱們國公府的關系是相輔相成的,他們心里有畏懼,自然也不敢給你受委屈。你也是看見過你楊順姐姐的,能養出這樣好的姑娘的人家,肯定規矩不會太差。”
陸怡貞的確喜歡楊順,順著衛蘅的話,就點了點頭,“是呢,當時老祖宗和我母親都相中了她。”陸怡貞想到這兒,突然拿手捂住了嘴,“嫂嫂,我,我不是……”
衛蘅好笑地道:“我都明白的。”
陸怡貞不好意思地道:“當時你和別人訂了親,所以老祖宗才會相中順姐姐的。”
衛蘅點點頭。
不過陸怡貞的性子比衛蘅還要天真,她忍不住道:“其實我也知道哥哥是為了我好。那天我聽見他和老祖宗說,他覺得楊睿這人很能干,脾氣好又實誠,主張將我嫁過去,咱們這樣的人家不能換親,為了這個,他說他不能娶楊順姐姐。”
衛蘅心想,陸湛還真能忽悠,一通假話倒是將陸怡貞騙得內疚不已,她從心底鄙視陸湛。
只是陸怡貞的性子實在讓衛蘅都覺得有些頭疼,這話是能對自己說的嗎?若非她和陸湛彼此情意相投,陸怡貞這番話就能惹出波瀾來。
陸怡貞也不是真傻,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又趕緊道:“嫂嫂,我不是說你不好,我只是,我只是……”
衛蘅笑道:“你別急,我知道你的意思。那我還得感激你,不然我哪能嫁給你哥哥呢,咱們上京城的姑娘得知我和你哥哥定親的消息時,肯定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陸怡貞捂嘴一笑,“那是一定的,哥哥定親之后,我出門做客的時候,你不知道多少人來向我打聽,哥哥為什么和你定親呢。”
衛蘅也來了勁兒,“哦,你怎么說的?”
陸怡貞臉一紅,“我也去問過哥哥。”
衛蘅眨巴著眼睛急切地看著陸怡貞,陸怡貞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看著,忽然生出一絲甜甜的優越感來,“我哥哥說你生得好看,以后生的侄兒侄女就會好看。”
衛蘅不太相信陸湛會這么說,“你不是忽悠我吧?”
陸怡貞“咯咯”地笑出聲,“嫂嫂你真聰明,我哥才不會說呢,你不知道當時我問他的時候,他多嚴肅,就說這是父母之命。其實我知道,哥哥是騙我的,母親明顯更喜歡楊順姐姐,現在想起來,肯定是哥哥自己看中嫂子的,不然他不會打發掬霞的。”
“你老是說掬霞,她究竟是個什么人啊?”衛蘅問。
陸怡貞想了想才道:“她和映月是從小跟在哥哥身邊伺候的丫頭,當時曹嬤嬤的兒子想娶掬霞,哥哥都沒同意。”
曹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大紅人,他的兒子求娶掬霞,其實是一樁很好的親事,陸湛沒有答應,想來是早就收用了掬霞。
“后來哥哥從寧夏衛回來后,大病了一場,也是掬霞和映月衣不解帶地伺候他的。哥哥待她們也不一樣,映月姐姐和掬霞姐姐都是好人,嫂嫂,你能不能別攆掬霞姐姐?”陸怡貞問,“她也是個可憐的,以后還怎么嫁人?”
衛蘅垂下眼簾,“不是我攆掬霞走,是你哥哥做的主,我想你哥哥一定知道什么是對掬霞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