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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臣妻 > 63、刀落

            63、刀落

            大雪日后沒幾日,長春宮中來人傳話,道皇后娘娘召武安侯夫婦明日入宮赴宴。

            自圣上與她暗有茍且后,溫蘅心中對皇后有愧,每每皇后娘娘派人傳她入宮相見閑話,無顏面對皇后娘娘的她,總是借故推辭,不去長春宮,此次,她也欲開口推辭,但還未開口,傳話的女官令姝,即已笑著對她道:“皇后娘娘說了,夫人必得赴宴,若夫人不來,這宴就不開,一直等到夫人來為止。”

            溫蘅無奈,只能勉強含笑,道明日將遵命赴宴。

            是日,沈湛自工部回來后,她邊幫他換下官袍,邊同他說了此事,沈湛道:“我也有段時間沒見姐姐了,明日上午,你先去長春宮陪姐姐說說話,我等朝事議畢后,中午再過去。”

            溫蘅應下,取了衣架上的家常衣裳,幫沈湛換穿上,挽著他的手道:“去用晚膳吧,我今日燉了糯米參雞湯,已在火上煨了一個多時辰了,你這會兒回來用,味道正好。”

            侍女們將晚膳端至小廳,溫蘅知道相較酥爛的雞肉,沈湛更愛吃填在雞腹中、浸泡雞湯的鮮美糯米,遂站起身來,持箸將軟爛的雞腹破開,手端著小碗,親自持勺舀挖。

            沈湛坐在一旁,目光垂落在妻子腰畔所系的香囊上,水墨蘭草,不是繡著蘅蕪的那只,說來他有多久沒再見過那只香囊,那香囊只在慕安兄來的那一日出現過,之后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他不想猜疑,他想要永不相疑,可是,那確實存在的避孕藥丸,妻子的推拒態度,還有這些日常蛛絲馬跡,由不得他心中浮起重重疑慮,他愿永不相疑,可她,真的永不相負嗎?

            溫蘅不知沈湛所想,慢慢持勺挖盛了小小一碗,又澆上了滿滿的鮮美雞湯,端至沈湛面前,淺笑道:“嘗嘗看,看有沒有比上次進步一些?”

            應當清爽鮮美的糯米參雞湯,喝在口中,卻也像是沒有什么味道,沈湛心中的刺,如鯁在喉,隨意喝了兩口,即垂下了持勺的手。

            溫蘅唇際的笑意滯住,“不好喝嗎?”

            她看沈湛垂目不語,訥訥輕道:“我還以為,能比上次做的好一些罷了,不好喝就不喝吧吃菜吧,家里廚子的手藝,總不會差的”

            溫蘅說著要將沈湛面前那碗糯米參雞湯端開,卻又見他突然又動勺舀喝,沉默地低著頭,幾是囫圇吞咽般,飛快地將那碗雞湯用到見底。

            溫蘅看著這樣的沈湛,心里浮起異樣的感覺,慢慢地在他身邊坐下,輕問:“怎么了?”

            “沒什么”,沈湛低道,“只是朝事上,有些不順遂心里頭不大舒坦”

            朝廷上的事,溫蘅也不好多問,她幼讀史書,對如今朝上“公主黨”與“帝黨”暗中相爭的局勢,并不感到陌生,可是像今上這樣,對華陽大長公主一派的勢力,極力打壓的同時,卻對她唯一的兒子,另眼相待,信任有加,這樣的情況,史上倒不多見。

            她知道,明郎心底,極不贊成華陽大長公主如此爭權,一直冷眼旁觀,從前心里默等著“帝黨”徹底壓過“公主黨”,華陽大長公主徹底被褫權的那一天,他并不為他母親的未來擔憂,因為他極其信任圣上,相信圣上并不會“狡兔死走狗烹”,不會手段酷烈地對待失敗的華陽大長公主,以及過多地遷怒沈氏,應該只會將失勢的華陽大長公主,當做尋常公主對待,不會嚴苛地秋后算賬,鬧到要見血的地步。

            三四年暗斗下來,如今朝堂之上,“公主黨”正日漸式微,這樣的趨勢,應在明郎預料之中,他或許為此心有感嘆,但應不至于,如此低沉可是華陽大長公主私下責罵他,身為人子,卻不與生母同一戰線?

            溫蘅知道,因為搬離武安侯府、與妻子另外安家的事,明郎在外承受非議,他原也是個孝順之人,雖不愚孝,但對如今因為政事和她,與他母親之間鬧僵到這種地步,應也心情沉郁,難以寬心,只是從前,都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她與華陽大長公主之間,是死結溫蘅望著這樣的明郎,也不知該說什么,夫妻之間的一頓晚飯,如此沉寂用完,侍從收拾碗筷,明郎挽著她的手,一路無地回走至寢房中,見侍女端水進來,要伺|候盥洗,道:“放下吧。”

            侍女們遵命退出去,明郎令她坐在榻沿,將浮漾著花瓣的溫水端至榻前,要幫她脫鞋沐足。

            溫蘅想起初見皇后的那一日,那天她從宮中回來,明郎也是這樣,執意要幫她清洗,結果洗著洗著,笑鬧起來,清水浮著花瓣潑了一地,她要傳人進來收拾,明郎卻不肯,摟纏著她,道要吃魚

            那時候,她剛剛嫁他,盡管華陽大長公主冷眼冷,可是只要見到明郎,她的心中,就盛滿了新婚的甜蜜歡喜,算來,也不過將近一年的時光,可卻久遠的,恍如隔世

            溫蘅因心中積郁,沉默不語,明郎也不說話,室內沉寂,正只聽見嘩嘩的流水聲時,明郎忽地開口問她,“阿蘅,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溫蘅滿腹心事壓懷,一下子實無閑聊的興致,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明郎幫她沐足的手停住,人低著頭,沉默片刻,嗓音低沉道:“什么話什么話都可以”

            溫蘅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傾下身子,輕啄了下他的臉頰。

            明郎原是垂著眼簾、一動不動,在她將坐直身子,吻也將離開他的臉頰時,忽地抬頭追吻了上來,漆亮的眸光幽若深海。

            溫蘅好似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心中微驚,正欲細看,可明郎已手扯了簾鉤,“哐當”的銅盆潑水聲響中,錦繡帳簾如瀑落下,攏得一帳光線迷離,看不分明。

            明郎總是很溫柔的,縱是最最情難自持時,也會著意克制自己,從未像今夜這般,如困在無邊沙漠中的旅者,在將要因饑渴倒下時,終于尋到了救命的水源,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像要將她融入他的骨血中,他抱得太緊,溫蘅已覺著有些疼了,輕聲道:“明郎輕一些”

            她話音落下,明郎身影如山不動,僵停許久,緩緩低下身子,吻著她的唇,嗓音暗啞道:“我愛你,勝過我自己的性命,勝過這世上的所有所有”

            這最后一聲沙啞低沉的“所有”,似隱隱含著些許哽咽,盡管僅是些許,已叫溫蘅心中一凜,將身體的不適,都先忘記

            縱使她這幾個月來,各種小心謹慎,各種編織謊,試圖粉飾太平,可真就能做到一絲不漏嗎?明郎明郎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些什么是否明郎今夜的異常,并不是因為朝事、因為華陽大長公主,而是因為他的妻子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子,違背了誓,背叛了他

            他是如何知道的他知道了多少

            溫蘅身體仍然暖熱,一顆心卻像是沉進了冰水中,她輕|顫著唇,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什么也問不出口時,明郎忽地撩起帳簾下地,背著身,邊披衣邊道:“我去叫水。”

            溫蘅人躺在榻上,卻如置身深淵,無限下沉,又好像身在斷頭臺,有鋒利沉重的鍘刀懸在頭頂,森冷的鋒芒,冰寒無溫。

            自在哥哥被斬之前的雷雨之夜,她拿自己的身子,同圣上做了交易,她就像是時時身處斷頭臺,鍘刀懸頂,每日表面如常,實則心中憂懼不安,擔心鍘刀落下,一切暴露人前。

            她可以不在意世人如何唾罵,可她不能不在意父兄,不能不在意明郎與她相約永不相負的明郎

            “鍘刀”落下的那一日,也就是她的“死期”,溫蘅從前為此日夜不安,如今這刀像是真要落下來了,極度的惶恐憂懼之外,卻另有一種心緒,像是在心底叫囂著,早晚會有這一天,這一天終于來了一切都完了卻也終于不必再欺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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