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也是刻意輕了些。
童嗯了聲:“你最大公無私了……”
他理所當然地揚起嘴角:“到上海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去靜安寺燒香吧,還沒有過正月十五。”
“想求什么?”
求平安。
求所有自己所愛的人,都能平安。
不過她沒有告訴他,只是裝著若有所思地說:“求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要出現什么絕世大美女喜歡你,比如金發美女什么的。”
他也故意隨著她的話,開起了玩笑:“那我似乎沒什么可求的,你應該不會遇到更好的了。”她忍不住笑起來,卻是很認真地頷首說:“我也這么覺得。”
因為是上午的航班,到虹橋機場的時候也才是下午一點。
不過即使是這么早,兩個人到靜安寺時,已經沒有多少香客,還有很多都是外國人。她是第一次進這個在市中心的寺廟,等到領了香,發現這里竟然是那么的小。只有最大的幾個佛殿,從中心的空曠廣場仰頭,就能看到旁邊的久光百貨。
只是一道墻。
墻內是濃重的香火味道,墻外卻是上海最繁華的一條路。
她走到燃燒的燈油旁,想要點燃自己那把香,旁邊圍著幾個外國游客,占據了上風口,以至于她剛才站了幾秒,就被煙火嗆的直冒眼淚。她用手背草草抹了兩下眼淚,很悲苦地看了眼顧平生,后者馬上心領神會,接過了她手里的香。
那幾個外國小女生一看到他湊上去,馬上友好地讓出了一個位置。
童苦悶地看著他,等到他走回到自己身邊,才看著他說:“我終于明白,美人煞絕對不是徒有虛名。”他把其中一束遞給她,沒有理會她的調侃,反倒長吁口氣,說:“佛門重地,施主請自重。”
說完就把香合在掌心,雙手合十,對著正殿的那尊十幾米高的大佛,閉上了眼睛。
午后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淺淺地拉出了一道影子。
如此安靜,而又如此虔誠。
童甚至忘了去許愿,就這么看著他的側臉,直到他復又睜開眼睛,低下頭看自己的時候,才好奇問他:“你求的是什么?”
顧平生沒有回答她,只是眼神示意她,不要荒廢了燒香的時間。
等到兩個人出了寺門,重新站在繁華的都市路邊,她還在想著他的心愿,有些走神地跟著他往前走,甚至到停下來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到了哪里。
“想吃什么?”顧平生饒有興致打量著面前的玻璃柜,“章魚小丸子?這個魷魚燒看起來也不錯,要不要再來一個廣島燒?”
童順著他的聲音,也去打量那幾個日式穿著的服務員。
其中一個正在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簽,撥弄著十幾個正在煎烤的丸子。軟軟的外皮,看起來膨脹而松軟,似乎真的挺好吃的。
“我想吃這個,”她指著丸子,“六個,正好我們一人吃三個。”
顧平生想了想:“三這個數字不吉利,八個?一人四個?也不好。”
“那就買十二個吧,”童迅速在心中換算組合,“一人六個。”
收銀的聽得忍俊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實在不明白這對俊男美女為什么這么迷信,竟然連吃個章魚丸子都這么計較。
顧平生一如往常,買了很多吃的,兩個人找了空著的座位坐下,分食著對童來說算是十分稀奇古怪的食物。
“這個很好吃,”童很滿意自己挑的,“你挑的那個魷魚燒,簡直就是山東煎餅的變種,還有些腥。”顧平生笑著看她吃,過了會兒,才忽然說:“我剛才求的是,能讓自己一直平安,有能力繼續照顧你。”
這話聽起來非常奇怪,可卻讓童瞬間就想起來了那個醫生阿姨的話。
她沒有吭聲,只是停下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在協和醫院實習那年,出了一些事情,你能看到的是我失聰了,還有很多別的問題,是看不出來的,”他似乎也很愛吃那個章魚小丸子,隨手用竹簽叉起一個,吃到嘴巴里,“股骨頭缺血性壞死,晚期,需要手術換人工關節。”
童看著他,依舊沒說話。
放假的時候,她已經在網上查過非典的后遺癥,任何癥狀她都有心里準備,包括他口中所說的這個股骨頭缺血性壞死。大量的激素性藥物的使用,雖然救回了一條命,卻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后半生痛苦。
髖關節疼痛、腰部疼痛、膝關節疼痛、臀部疼痛或腹股溝區疼痛……
他既然說是晚期,那么這些早期的癥狀,必然早已經經歷過了。雖然人工換關節是種方法,可是手術遠期效果并不好,也就是說當你第一次換完,假體過了十幾二十年磨損脫落后,進一步治療會更加困難,到時候能不能走路都是問題。
她并不是學醫的,所以也只能在網上看了些信息而已。
但她很慶幸自己事先知道了這些,此時才能如此鎮定。她相信顧平生和自己一樣,不需要別人無謂的憂心,只想要在沒有任何壓力的環境下,去解決自己該解決的事情。
“所以我下學期不是換課,而是準備休課一學期,”他吃著那個丸子,聲音略微有些含糊不清,“我想了很久,應該把這些和你說清楚。”
所有話都說完,他似乎找不到事情可做,又用竹簽叉住了最后一個章魚小丸子,還沒有拿起來,就被童搶了過去。
她皺了下鼻子,不滿地抱怨:“現在就和我搶東西吃,小心你老了,不能走路了,我也不帶你出去曬太陽。”
她說完,很自然地把那個小丸子吃到嘴巴里。
早沒了開始吃的興致,有些食而無味。
就在她假裝很得意的時候,他忽然欺身過來,竟然就這么在熙攘人群中,扶住她的頭,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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