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存折,翻著看了眼:“我這里還有些存款,不用擔心。”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要你幫我存起來,”她想了想,開玩笑說,“存在你自己的銀行戶頭里,如果花完了,只能靠你來養家了,如果還沒剩下,就算幫我奶奶存的養老錢。”
自從奶奶生病后,爸爸只來過兩三次。
手術前那次還很緊張,真的陪了大半夜,聽到她說要賣房子的時候,最是積極主動。她開始還覺得驚異,甚至有些感動,難道真的是患難見真情?可等到第二次來的時候,就開始很有主見地準備分配賣房子的錢。
多少投入股市,多少投入期貨,甚至是多少用來買福利彩票。
仿佛錢真的瞬間能生錢,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結果自然是徹底鬧翻,父親走之前始終反復重復的話是:我要去告你。
幸好她不論如何被罵,都緊緊守住這些錢……
“要不要我建一個聯名戶頭?”顧平生沒有繼續追問她原因,把存折遞還給她,“明天去辦?”“不要,”她很快拒絕,“單獨存在你名下。”
他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頂:“這么沒有自我保護意識?”
她只想著如何鉆法律的空子,保住這些錢。
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對著他,還要做什么自我保護。
的確,這樣的回答,完全不像一個學法人的思維。
就連沈遙那么無所謂的人,和男朋友合伙開網店也要像模像樣地擬個正式合同,雙方簽字。甚至還約定,如雙方分手,任何一方的女朋友或男朋友都不許插手店里的事……兩個法律系的學生,為一份合同商榷了三四天,理智的不行。
“顧先生,你忘了?等到辦了手續,你連人壽保險的受益人,都是我的名字。”
她晃了晃右手,讓他看戒指。
不知不覺戴了這么久,手指上都留下了很淺的一圈戒指的印記。她在醫院洗衣服時,怕戒指掉到水池里,才初次摘下來,那是第一次看到手指上的痕跡。
當時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慘了,如果一直戴到五六十歲,豈不是會留下很明顯的一圈?
于是,洗衣服洗到半途,她就被自己的念頭窘到,抬頭看著鏡子傻笑。
第二天顧平生就陪著她,送奶奶去住院。
這是第七個療程,也是最后一個療程的化療。
上次經過一系列檢查后,劉阿姨特地請科主任詳細看了結果和ct,結論是前幾個療程效果不錯。這次住院的時間也是劉阿姨定的,他們剛才住下來,顧平生就碰到了熟人。
確切來說,是很多熟人。
他去護士臺查看明天的檢查時,劉阿姨剛好結束了手術,匆匆過來看望奶奶。
“,我昨天才聽腫瘤科主任說,顧平生特意聯系過他,問了你奶奶的具體病情,”劉阿姨笑著在床邊站著,說,“他媽媽以前在醫院是心外的副主任,在這里有很多老朋友,肯定會更照顧你們,我也放心了。”
她不知道顧平生是怎么說的,畢竟曾經她親口說過,他是自己的大學老師,所以不敢太深入說他的事,只能支吾著,含糊帶過。
等到安排好所有事情,奶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老人家的作息很健康,八點半就準時入睡。一到化療總是宿成宿地睡不著,難得現在能多睡會兒,她自然不會吵醒奶奶,拉上簾子,小心拉著他走了出去。
“我們出去走走?”他站在走廊里,問她。
“去哪?”童不想破壞他難得的興致,可還是不得不說,“我走不開,要守在這里。你如果累了就先回家睡?”自從他昨天回來,她就看得出來,他身體還沒有徹底恢復。
“我沒關系,”他說,“這里有護工在,你陪我出去走走,半個小時回來?”
她想了想,只是剛才住院,應該沒什么太要緊的事。
兩個人走出醫院時,正是燈火闌珊,最熱鬧的時候。
協和醫院緊鄰著東方廣場和王府井,他走的不快,她也就慢悠悠地跟著。兩個人沿著廣場走過去,有拎著購物袋的男女朋友,有想要照下長安街夜景的游客,還有散布的老人,踩著滑板玩鬧的小朋友……
雖然一直在這附近陪著奶奶看病,甚至很長時間都住在醫院里,可這幾個月來,她還真沒有像今晚一樣,這么輕松地在這里閑逛。
她以為顧平生真的只是閑走,或許是懷念這個曾經也很熟悉的地方。結果跟著他走進廣場,帶進個女式的服裝專賣店,才明白他是要給自己買衣服。
他從長長的衣架旁走過,頗為認真地挑了幾件,拿給她去試。
童被他突如其來的做法,和店內售貨小姐的熱情搞得昏頭轉向,很快試了兩件,趁小姐去招呼別的客人時,才回頭問他:“怎么忽然要買衣服?”
顧平生靠在供客人休息的黑色沙發上,從鏡子里看著她。
她試的是條淡藍色的連衣裙,因為自己沒穿涼鞋,腳上只隨便踩了雙店內供試裝的木屐,大了兩個號碼,顯得很不協調。
可是卻莫名讓人很親切,真實的存在感。
童看他不回答,以為他哪里又開始疼了,走到他面前,有些緊張地問他:“怎么了?”顧平生看她的臉色,明白她是在擔心自己,而且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終于笑起來:“我在美國的時候,發現有很多事情都沒做過。比如像現在這樣,陪你逛逛街,看著你試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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