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咋辦?若你那小男人真輸了,那學就不去了?你有沒有想過,此事這么一鬧,若是贏了也罷,若是輸了,你二人可難在薛家立足。”
招兒當然懂得這個道理,她站直了笑笑:“姐,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打算再找個路子做買賣,大不了我倆單出來過就是。狗兒喜歡學,就讓他學,供到我供不動為止。”
素蘭恨鐵不成鋼的拿玉指戳了戳她的額頭:“還供不動,你才多大啊,好日子沒過上一天,就想自己供不動了。罷罷罷,你別說二姐不心疼你,我有個認識的人在‘和榮盛’里當三掌柜,你去找他,他多少能給你找點兒來錢的路子。”
‘和榮盛’是當鋪的名字,在平陽府境內有許多分店,湖陽鎮也有一家。招兒平時在鎮上來來去去,自然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和榮盛是沈家的生意?姐,你咋會認識里頭三掌柜的?”
素蘭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復雜,不耐道:“你別管,你直接去找一個叫沈平的人就行了。好了,我不跟你說了,待會兒六少爺就要用午飯了,我得去侍候著,免得那幾個小蹄子又搶在前頭獻殷勤。”
頓了下,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樣東西,塞進招兒手里:“拿著,就算真輸了也不要緊,咱自己先上著。沈家的族學在整個平陽府都有名,等姐以后當了姨娘,看能不能求了六少爺讓你那小男人進來當個伴讀啥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什么破事都要讓我操心。”
素蘭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門里。
招兒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里的銀錠子。良久,方一把攥緊走了。
招兒并不知道縣里的和榮盛在什么地方,她是一路打聽過去的。
到了地方,也是湊巧,那叫沈平的三掌柜竟然在。
沈平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長相端正,十分老成穩重。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直裰,看模樣大約也就二十歲左右,卻沒想到竟是一家當鋪的掌柜。
一聽說招兒的來意,他目光閃了閃:“你就是招兒吧,我聽你姐說過你。”
招兒沒料到二姐竟然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這個叫沈平的,她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而隨著說話之間,沈平已經將她領了進去。
“你姐之前跟我說你的時候,我就在琢磨著什么買賣能讓你長久的做。我想了又想,覺得賣舊衣倒是挺適合你一個姑娘家。”
二姐連自己的性別都告訴了對方的吃驚,并沒有持續太久,招兒的注意力都被沈平的話吸引走了。
“什么是賣舊衣?”
“你應該知道當鋪是干什么的,這當鋪什么都收,什么都可當,其中這當期又分死當和活當。若是活當,說明對方會來贖,死當的話,就是東西不要了。當然也有活當逾期不贖的,自然也就變成了死當。
“這些東西被當鋪收下,換了錢給物主,自然要轉賣脫手。像一些當來的舊衣,我們都是直接轉手給繡坊或是成衣鋪,你若是愿意做這個買賣,可以從這里拿些舊衣回去賣。”
隨著沈平的訴說,招兒的目光閃了又閃,問道:“那不知作價幾何?是按件算,還是什么?既然是舊衣,肯定不會像新衣那樣要價高昂吧?”
沈平看了她一眼:“你很聰明。”他轉過身,往外行去:“跟我來,我帶你去看看。”
招兒一路跟著他往后走,這當鋪后面的院子很大,看模樣好像都是倉房。
路上碰見不少當鋪里的人,見著沈平都是畢恭畢敬的。招兒跟著他來到一處倉房前,兩人也沒進去,一個伙計模樣的人從里面拖一大包東西出來,在門前就打開了。
這大包里全是衣裳,有破舊不堪的,也有八九成新的,甚至還有嶄新嶄新的,一看就沒穿過兩次。衣裳的質地也是花樣繁多,有棉布的,有綢緞的,有絹制的,但俱都是好質地,反正比招兒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好。
“這些平時都是混在一起,因為都是低價收來的,所以要價并不高,這么一包衣裳給我二兩,就是你的了。”
招兒眼睛都看不過來了,為了確定這生意可做,她還特意上前翻看了下。
這么一包衣裳,至少一百件往上。
一件衣裳哪怕賣二十文錢,也足夠她回本了。且有些衣裳僅憑她目測,賣價也不止二十文。二十文錢能做什么,做一身衣裳至少得六、七尺布,而一尺最次的棉布也得七八文錢。
更不用說這里面還有些好布料的,甚至還有些棉衣,哪怕就算不賣,自己穿也不會虧。
這只叫大青的騾子擺了擺頭,并打了個響鼻,那意思似乎在說,他敢克扣我口糧,我就消極怠工,讓他自己扛去。
招兒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大青說:“你瞧瞧,連大青都抗議了。”
姜武側首看著這個笑得肆意盎然的少女,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也幸好大青認路也溫順,不然指定將一車三個人都帶進路旁的溝里了。
后面的薛庭儴瞧見這一幕,臉黑得像鍋底。
他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氣堵,他竟把姜武這個人給忘了。
在那夢里,姜武一直覬覦招兒。
姜武比招兒大兩歲,卻一直不娶,若不是招兒是他童養媳的身份,估計姜家人早就上門提親了。
即是如此,姜武也一直沒有死心,有一次甚至找到他面前,跟他說想娶招兒,讓他不要那么自私,放了招兒自由。還說會和招兒一起供他念書,將他當親弟弟看待,他才知道這件事。
他震驚又惱怒,同時也想起招兒一直不愿和他成親的事,誤以為招兒是不是和姜武有私情,便借父母之命強行娶了她,后來還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才知道他錯怪她了。
這件事一直是兩人之間的傷疤,即使后來從不再提,卻是有了隔膜。之后他忙于舉業,而招兒忙著做生意,兩人很久才見一次面,即使見面也很少再說話,直至他中舉后又赴京趕考。
夢里的那個他曾在招兒死后想過,若是當年他沒有那么卑劣,借著父母之命強求,是不是招兒就不會死。
可這種念頭就宛如蜻蜓點水,只是一閃就過,此時想來大抵他骨子里便是卑劣的,即使現在的他并不是夢里的那個薛庭儴,他也從沒想過要放招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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