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請了,應正在路上。”
簾子外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六太太臉上的表情更憔悴了幾分。
進來的卻不是大夫而是怒氣沖沖的六老爺,腳下生風地進來不等看清里面的情況,直接喝罵出聲,“你個蠢貨,你是嫌棄自己命長是不是,竟然敢對宋嬤嬤動手。現在還有臉裝病,就是真的病入膏肓了,這家廟你不去也得去!”
六老爺回府就聽說自己的妻子打了宋嬤嬤,沒去向老太太請安,直接來上房興師問罪。路遇府上供奉的大夫,一問,他和六太太夫妻十幾載,哪里不了解六太太的伎倆。
六太太一張臉紅白交錯,又是在陶芳菲這個不順眼的人面前,只覺得恨不得把頭埋到被子里,委屈道,“不管如何,老爺竟然這樣說我,哪里還惦念著我們之間的夫妻之情。定是那些小妖精在老爺面前給我上眼藥,她們是巴不得我死在家廟里,好給她們挪位置!老爺這是要寵妾滅妻啊!”說到后來,聲音凄厲起來,拿帕子掩著臉啜泣出聲。
六老爺聽她夾三夾四的渾說一通,氣得胡子一抖一抖,指著六太太,“你,你……”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倒打一耙,六老爺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妻子。
屋里眾人見慣了六房兩口子鬧騰,都是明哲保身,肅身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他們可以,陶芳菲卻不能夠,絞著帕子,不得不勉強出聲,“六表哥和表嫂都消消氣,有什么話坐下來心平氣和好好談一下。”
夫妻兩吃驚覺屋里還有外人,都是掩不住的面皮發臊,豈不知陶芳菲也尷尬的要命,對兩人低聲道,“這些都是姨母命芳菲給表嫂帶來的,芳菲還要回去給姨母回話。”說完福了福身,腳步匆匆的帶著丫鬟往外走。
六老爺正是站在門口不遠的位置,聞到一股馨香,甜膩膩的帶著點幽幽的味道,又見迎面而來的陶芳菲低垂著頭,露出一段弧度美好的玉頸,心神一動,在陶芳菲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開口,“表妹慢走,今日讓你見笑了,改日我親自去向你賠罪。”
陶芳菲腳步一頓,抬頭道,“表哥見外了。”
陶芳菲的眼睛狹長配上濃密又卷翹的睫毛,上揚的眼角,天生帶著點欲語還休的味道。
六老爺是第一次和這位表妹這樣近距離接觸,乍看之下,驚艷萬分,他自詡見過不少美人,卻沒見過這等風情的,有多少年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
一旁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的六太太,藏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握成一團,指甲在手心留下了月牙印子。她或許其他地方是不夠精明,但是對六老爺說不上了如指掌卻也差不多了,這個男人明顯是瞧上陶芳菲的皮相了。
看著陶芳菲的目光淬了毒,也從心底升起一股危機感。陶芳菲可不是其他的女人隨她打殺,要是讓這個女人進了他們六房,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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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六太太乖乖地上了馬車前往家廟為老國公祈福。國公府的各位主子在昨天就知道,是以早上送六太太出門的時候都把自己的驚訝,幸災樂禍掩飾的很好,不約而同夸六太太孝順。
在衛國公府橫行了九年的六太太就這樣委委屈屈的走了,一些人實在很想方放鞭炮慶祝一下,不過在老太太面前都得端著。
不過很快,樂得多用了一碗飯的三太太就笑不出來了。
隨著昌華長公主被害以及江南貪污案漸漸水落石出,一大批官員落馬,其中五皇子黨的人馬占了一大半。五皇子再無翻身的余地。
昔日宣宣揚揚的五皇子一系落到這般下場,原本應該興高采烈,撒花慶祝的大皇子黨和十六皇子黨卻是脊背發涼,兩股戰戰。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五皇子一系的確是三黨中實力最強的,便是如此,皇帝一句話,頃刻之間,灰飛煙滅,雷霆雨露,均是圣恩。他們引以為傲的勢力在皇帝面前什么都不是。
而三太太不高興的原因就是她的準親家錢家也牽連到了貪污案之中。錢家二房在杭州任上犯了事,如今只是罷官,具體如何卻還不知。雖然二姑娘嫁的是長房嫡子,但這時候講究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房出事,大房也跑不了。
這事林瑾衡原是不知的,還是從愛八卦的九姑娘口中才得知。
林瑾衡恍然大悟:“怪不得二姐姐病了?”她去探望也只說是偶感風寒,其他人更不會和她說這事。
二姑娘對她還不錯,九姑娘也是發愁:“三嬸嬸想退婚,可是祖母不允,說林家不能擔上一個嫌貧愛富,背信棄義的名聲。”
林瑾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三嬸心疼女兒,老太太心疼名聲:“那家里打算怎么辦?”
“要看錢家的情況,如果只是罷官人沒事的話,這門婚事就退不了。”
林瑾衡好奇:“錢家是什么罪名?”
九姑娘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瀆職什么,四公子那一房是被牽連的,問題總不大。不過錢家肯定要沒落下來。”她倒覺得二姑娘嫁到錢家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金尊玉貴長大養大的二姑娘不知能不能接受。
“這事還是得看長輩們的主意,咱們怎么想也沒意思。”九姑娘撩開話題,開始抱怨自己抄家規抄的身心俱疲,“一開始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還得意了一下,如今我一個月沒踏出院子,人都要餿了。”
林瑾衡愛莫能助,等看了九姑娘的成果之后,深切同情了九姑娘一把,“照著你這個進度還有兩個月好熬。”轉了轉眼睛,提議,“你要是無聊,就讓家中的技人過來表演也能打發時間。”
大歷朝上下都好樂舞,這讓林瑾衡找到了一點盛唐遺風。無論是宮里還是宮外達官顯貴或是商人巨賈都在家中養了優伶,用于平時打發閑暇或者作為宴客的助興節目。
不好說還好,一說九姑娘更傷心了:“我倒也想看看樂舞,可是她們說祖母下令禁足期間不許她們來我的院子。嘿嘿,不過母親派了個會口技的丫鬟過來,她會模仿五十多種聲音,總算還有點樂子。”
林瑾衡笑,又勸道:“你總待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兒,還是盡快抄完家規,‘御’課上,就我一個人,沒意思的緊。”林瑾衡也是忍不住訴苦,御這門課居然只有她和九姑娘選了,九姑娘禁足,全班就她一個人,各種寂寞空虛加無聊,林瑾衡非常同情九姑娘,之前兩年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九姑娘心有戚戚,忠義侯府以武起家,養在二太太身邊的九姑娘自然也受影響,喜動不喜靜,老太太很是說過幾次,不過九姑娘屢教不改,老太太只能聽之任之。她父親身居高位,母親出自名門,上有同胞兄姐,便是老太太不喜,對她也無大礙,說白了老太太對她的疼愛不過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所以九姑娘照樣隨心所欲地長大:“誒,騎馬多好玩啊,偏偏祖母不喜歡,姐妹也都不敢玩了,你等著,我馬上就出來陪你了。”說完豪氣地拍拍林瑾衡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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