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間,一群貴族少女緩緩走過來,領頭之人穿著一襲騎裝,神情十分倨傲,其余幾人則圍著她嬉笑討好。
關素衣為免節外生枝,連忙退讓一旁,然后微微垂頭以示恭敬。她心里有些錯愕,只因趙純熙也走在人群中,看見她的時候瞪圓了眼睛,顯得很驚訝,然后慌亂地藏在某位少女身后。
這種躲閃的姿態,關素衣從未在趙純熙身上看見過。她總是高高在上,目下無塵,何曾像現在這般伏低做小、卑躬屈膝?但她很快便反應過來,趙純熙之所以變成這般,恐怕全是拜那本《世家錄》所賜。
她已經知道鎮北侯府真正的來歷了吧?他們哪里是天水趙氏的后裔,而是背主私逃的洗馬奴打著主子的旗號招搖撞騙而已。自己常常規勸她莫要與天水趙氏走得太近,她總是不聽,現在想要疏遠也來不及了。
關素衣剛想到此處,就聽趙氏嫡支的小姐笑嘻嘻地開口,“我爹剛送我一匹汗血寶馬,就養在這珍獸園里,熙兒,勞煩你幫我牽過來好嗎?那馬性子烈,唯有你才治得了它。”
“趙小姐家學淵源,對馴馬很有一套,上回我把疾風交予她,她幫我洗得干干凈凈,還喂了許多草料。如今疾風見了她比見了我還親熱,我心里酸得很。”另一名少女嬌嗔幾句,惹得眾人擠眉弄眼,咯咯直笑。
若在往常,趙純熙絕不會往別處想,滿以為她們口中的“家學淵源”是指自己出身將門,對養馬馴馬很有經驗,但現在她明白了,原來自己血脈中流淌著洗馬奴的血,門第何其卑賤。但她們卻絕口不提她的身世,反而暗暗拿她取樂,因為在她們眼中,她只不過是個跳梁小丑罷了。
然而哪怕她獲悉了真.相,也無法擺脫這些人的戲弄與侮辱,甚至連憤怒的情緒也必須死死壓抑在心底。因為現在的鎮北侯府受葉家連累,早已經退出頂級權貴的圈子,她的出身不但被打上逃奴之后的烙印,又蒙上一層犯官之后的陰影,將來想嫁入豪門巨族,幾乎沒有可能。
她必須攀附這些人,才能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聽著這些辛辣的暗諷,看著這些虛偽的笑臉,她心里像刀剮一般難受,尤其關素衣也在場,越發令她無地自容。她恨關素衣當初為何不照直說,也恨母親不中用,連一個男人的心都栓不住。
但是除了恨,她又能如何呢?無力感洶涌而來,她卻不能流露出絲毫異樣,還得強撐笑臉跑去牽馬。
等趙純熙走遠了,一群貴女湊在一起嘻嘻哈哈說著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拿她取樂。關素衣很不喜歡這種勾心斗角的場面,于是不著痕跡地退遠了些。索性這些人也懶得搭理她,各自挑了一匹馬下場馳騁。
一刻鐘后,長公主策馬而來,用鞭子抵住她下顎,迫使她抬頭,仔仔細細看了許久,贊嘆道,“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關家子嗣單薄,也不知你是否能生。”
這話答不答都很羞恥,關素衣只能保持沉默。
長公主倒也并不需要她的回應,跳下馬說道,“聽說太后養的牡丹花開了,還有一朵什么花王,反正那玩意兒我不了解,但燕京的貴婦似乎都慕名而來,本殿也帶你前去開開眼。”
“殿下,民女之父”關素衣遲疑開口。
“放心,這事自然有人去辦,”長公主不以為意地擺手。
關素衣不敢再問,免得惹人厭煩。她亦步亦趨地跟隨長公主走到花園,果見許多貴婦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賞景,瞥見她的梳妝打扮,眼里莫不流露出了然的神色。其中一人卻大為驚駭,那就是關文海的母親毛氏。
她兒子雖然運氣不咋樣,屢試不第,卻因相貌堂堂,迷住了景郡王的庶女,也算攀了一門好親,這才有資格來到珍獸園。若說誰最不愿看見關家出頭,那么必屬她家無疑,只因他們把人欺壓得太盛,幾乎到了絕情絕義的地步。
她毫不懷疑若是關素衣被送入宮中,得了寵,首先要打壓的就是自家,于是急忙走過去,張口便問,“素衣,渺兒是不是被你娘偷偷抱走了?快些將她送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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